“大老爷,容我先欠着四枚铜子,我讨得钱来,便立马给您送来。”
慵懒的店掌柜刚抬起了一只眼的眼皮,瞥了一眼柜台下那个因为惊了县太爷公子的马,而被打折双腿的癞子乞丐,面色立马就垮了下去,当即便想同平时一样,开口赶人。
但他又打眼看了这癞子乞丐身后拖着的那双血肉模糊,已经腐烂流脓的断腿,以及屋外呼啸的狂风与闪烁不定的紫电,终是店掌柜幽幽一叹。
“癞子,今天算我心好,就留你过一晚上。”
店掌柜拿手指节在柜面上敲了几下,皱着眉头的他声音扬了几分,对着那半瘫在地上的癞子乞丐低喝道:
“我也不要你那几个铜子儿,只要你不去惊动我屋里的客人,今夜我就留你一夜。”
那乞丐听得这话语,立马将头扣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对着店掌柜不停说道:
“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
“滚去柴房呆着吧,你要是冲撞了那些客人,我就把你的皮给活扒咯!”
癞子乞丐千恩万谢的爬向了柴房的方向,见他这副模样,店掌柜朝着他的后背啐了一口,身子刚准备再趴下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
“呼~得救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带着个老头,跨进了鸡毛店内。
来者自然是易韶年和宋老头,在这个暴风雨即将落下的夜晚,他们快马加鞭,驱着驴子跑了好几里地,才寻得了这么一处歇脚之地。
“店家,能否稍作劳烦,让我俩爷子在贵地歇脚一晚。”
“客观说笑了,咱是个买卖家儿,有客上门我还有赶人的道理不成?”
也就在这几句闲话的时间里,店掌柜便从屋内掏了一大簸箕绒鸡毛,递给了前来寄宿的二人。
他领着易韶年和宋老头,走进了后方歇客的屋子里。
“噗噜噜——”
刚一踏进客房的门,一道震天响的呼噜声,便灌进了易韶年的耳朵,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铺满鸡毛的客房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来个人,一个个俱是鼾声大作的模样。
这些苦汉子一个个裸着上身,姿势各异的躺在铺好的鸡毛堆里。
顺着易韶年目光看去,先入眼帘的是一浑身横肉的肥汉,大刺刺的躺在屋子中央,之前那震天响的呼噜,就是这主儿打出来的;越过大肥汉的身子,接着往后瞧,是一排贴在一起,挤作一堆的汉子,盖着沾满鸡毛的木头板子;还有一汉子,身子团成一圈,怀里抱着鸡毛,露出的肋巴骨随着呼吸,不断的起伏着……
这就是所谓的鸡毛店,一个满是汗臭、脚臭、霉味儿、鸡毛味儿交杂,臭气熏天却还算温暖的地方。
“小子,你没见过这阵仗吧。”
宋老头看着矗在门口,一时间没有深入的易韶年,顿时调笑起了他,丝毫不怕打扰到这些睡着的汉子。
宋老头虽然没出过远门,但他在村里和其他汉子一起做工的时候,也睡过这样的大通铺。
他直接薅过一把稻草,铺上自带的凉席,用一件不穿的衣裳卷住鸡毛,往自己的身上一铺,就准备在此地睡下。
易韶年就看着这样的场面,那叫一个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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