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是想再行土断之法。”
刘义符很是乖巧,又给老爹添了茶水,出声开口问询。
“不错,为父确有此想法。”
刘裕几乎顺口而出,紧接着惊奇望了刘义符一眼,说道:“嗯…此事车兵怎会知晓?”
土断一事他只有和刘穆之商议过,毕竟此事太大,也不敢先行宣扬出去,没有想到自己儿子能猜出他的心思。
不过这个想法刚一出来,刘裕心中无奈一笑,能被自己小儿猜出来的事,朝堂上那帮老狐狸怎会不知,亏得他还小心翼翼。
话又说回来,既然他们都能猜到自身心思,且还是一副风平浪静,别的幺蛾子暂且不说,这其中不就是代表他们怕自己么。
一窍通则百窍通,刘裕瞬间想明白了一切,既然他们有一丝怕意,这件事反而是个好事。
刘义符心中一乐,还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天下大势,他刘义符可是下知一千五百年。
不会吧!不会吧!老爹真不会以为这件事能满住别人?
刘义符一阵无语,许是老爹被叛乱搞得极其不安,有这种举动也是人之常情,小心点总无大错。
然而刘义符深深明白,就和他刚刚想的一样,他的确是个挂比,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那些个士族心里对此事讳莫如深,老爹只要平定南方割据势力,回头就要收拾他们。
当然,他们明白也于事无补,以老爹如今的名望,根本就不用怕这些士族,反而是他们怕老爹。
“阿父,当下南北士族以及百姓矛盾渐深,土断是唯一之法,欲要彻底根除,车兵以为除北伐外无有他法。”
刘义符抬头看了一眼刘裕,土断不得不承认是个好办法,但是这东西治标不治本,要彻底淡化南北百姓的矛盾,必须要北伐光复中原。
若是一直蜗居南方,不管你土断有多好,只要北方一乱流民必然接踵而至,遇上明君压得住士族还能实施下去,遇到昏君必遭灾殃。
刘裕面色忧愁,叹息一声道:“北伐中原,何其艰难,北魏伪主拓跋嗣素有大志,麾下又有崔浩之流,数年来其布兵柔然,斩获颇丰,焉是国富兵强之气象。
再者,胡夏主赫连勃勃僭越称帝,数次兵锋直指关中,欲取长安而割据称雄,有此二者,中原何时才可光复,成汉祖高帝之大业。”
刘义符面色此时也有些暗淡,老爹是真的时运不济,敌人个顶个的厉害,尤其是拓跋嗣那个儿子拓跋焘,死变态。
“阿父何助他人志长,昔日世宗孝武皇帝曾言,寇可往,我亦可往,贼有刀枪剑戟,我有斧钺钩叉,同为杀敌破敌之刃,何须惧哉!”
刘义符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厉,他对这些大佬佩服不假,可佩服过后,又是极强的征服欲望,能和拓跋焘为敌,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以后只要保住老爹关中不要失利,经营数年,关中之兵尽为他父子二人所有,到时候还怕争夺不了天下。
“哈哈…”
刘裕听见儿子的话语,不由得一声大笑,别的先不说,就自己儿子这种语气,也不是平常人能说出来的。
“我儿所言有理,倒是为父消志了。”
大笑过后的刘裕,又恢复了以往的气势,绕有兴趣又道:“车兵既然知晓为父心意,土断一事可有见解?”
“…”
刘义符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这下好像装过头了,居然问他有什么见解。
他能有什么见解,土断功效已经摆在明面上,唯一担心的就是士族的反扑,但在历史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动。
不过既然老爹问了,又不能不回答,再者老爹话里话外都是一种考校之意。
刘义符拱手一礼,当即脸不红心不跳,说道:“阿父,自太康五年伊始,土断之法不下十余次,尤已兴宁二年庚戌土断最为显著,裁撤侨州县,增加朝廷财力,缓和南北矛盾。
然而桓温死后,此法不再推行,只收一时功效,阿父今日再行此法,当明令朝野,选拔干练之士严格执行。
依孩儿之见,南北士族反对虽多,然以阿父如今的威望,想来他们也不敢多加放肆,所以车兵的想法是彻底改革,不留余地。”
不留余地?
刘裕眉头一挑,他没有想到刘义符的想法比他还要强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初他和刘穆之商议,是要保留一些州县的利益。
刘裕脸色一板,沉声道:“车兵,不留余地,你可知晋陵是何地?此处也不留余地?”
刘义符又是行了一礼,说道:“阿父,变法改革最忌讳便是私情,车兵知道阿父是在担心晋陵兵源一事,孩儿的意思是,什么都可以给他们让步,唯独此事不成。”
刘义符当然知道老爹在担心什么,因为晋陵之地的徐、兖、青三州是老爹北府军重要的兵力来源。
身为老爹起家之资,北府军将领多是三州本土或北逃之人,老爹是必须要照顾人家既得利益。
可以丝毫不夸张的说,这三州无论南北士族,他们和老爹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如果将这些附属三州的流民由白籍转黄籍,必然一定程度上会侵犯三州士族一些利益。
可恰恰正因为如此,就更应该进行下去,一旦开了口子,这无疑会给日后改革留下祸端。
北伐中原,马踏阴山,复秦皇汉武之功业,最少三十年不能完成,尤其是北伐中原之际,肯定会有更多的流民。
有了老爹这个前例,三州可以说是被老爹定下了祖制,难道让他以后整日耳边嗡嗡作响,陛下祖制断不可更改,改则生乱。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还不如现在一竿子打底……
看见自家老爹的神情,刘义符又道:“难道父亲觉得,若是不保留三州之利益,北府军会反叛。”
“他们敢!”
刘裕闻言大怒,紧接着又道:“车兵,如今朝廷正值用兵之际,北府军又是强旅,其家眷尽在三州,若不给予他们优待,难免离心离德。”
“阿父!”
刘义符面色一正,又道:“孩儿还是那句话,高官厚禄,任其尽取,用于安抚,此事万不可松弛,北伐中原,非一日之功,若是保留其利益,将来再次改革,恐埋下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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