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洒脱坦荡姿态,配合着面容风度,看得众人心服口服,不少姑娘已是眼中异彩连连。
就连主位上的红衣女子也是不由颔首,眼中多了一丝好感。
放下酒盏,他复又开口道:“酒盏既然到了我这儿,岂能不真正作一首切题之诗,供诸位品评,也回馈琪小姐东道之谊。”
“白云深,你非得要如此踩着众人的肩膀,全你的名头吗?”蔡家公子不忿道。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有何不可?你若觉得你文采胜于我,作诗将我比下去便是,我自当俯首认输。”
言语之间,他竟对蔡家公子不无挑拨之意的指控半点不解释。
当朝副相宅邸,满座临都才俊,他坦言就是要一诗压全场,这是何等的狂妄!
但,又是何等的自信!
在座之人,谁不是自认不凡,但左右对视之下,竟一片死寂。
谁都希望别人站起来,为他们出口气。
但不巧的是,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们只好任由白衣男子稍作沉吟,缓缓吟诵。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一诗出,满座愕然无声。
诗意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直白:
老子虽然出身寒微,但是老子就是凌云木的资材,现在已经远超你们这些蓬蒿,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识货,只有在老子现在成了凌云巨木的时候才来夸赞。
明明被白衣男子指着鼻子嘲讽,但众人除了心底暗自不忿,竟没人敢站起来跟白衣男子相争。
因为这位如今的风头实在是太盛了,在太学,在修行界,在官场都有无数人追捧。
甚至已经有人给他起了外号,书剑双绝,临都佳婿。
其威势不言而喻。
于是,白衣男子顾盼之下,如鹤立鸡群,一人压服全场。
水榭之中,韩早拿着新送来的诗,苦笑摇头,“我等还希望他帮忙压一压蔡家小子,没想到人家已经把算盘打到我脑袋上了。后生可畏啊!”
美髯男人微微眯着眼,“不是后生可畏,是后生身后的人可畏。”
韩早点了点头,“据说,桃李亭最近跟太子那边的人走得挺近的?”
美髯男人不置可否,只是叹道:“局势动荡,你来我往,这一局,算是我们输了半子,不碍事。”
曲水旁,韩家大小姐韩玉琪对白衣男子这番做派也是无奈,她和这场中其余那些只懂男欢女爱的笨蛋小姐们不同,她对这位号称临都佳婿的白云深并无感觉,同时家学渊源让她想得更多。
白云深这无疑是想要借着韩家的名头,甚至说是踩着韩家的名头,将自己的名声再抬一层。
这种利用让她很不爽,更不爽的是他那目中无人又理所当然的态度。
可是,诗文的事终究要用诗文来解决。
人家光明正大借此压人,你若是不能以此回击,那再大的不服也只能憋着。
她一个文采只能说凑合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希望从天边来一个文采绝世的人,将这个白云深比下去吧?
就在这时,一个韩家仆役快步走来,递上一封信,“大小姐,范家芸小姐来信,刚刚送来的。”
韩玉琪眼前一亮,伸手接过,竟然直接就拆开看了起来。
范韩两家是世交,她和范芸更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即使范芸如今回了西凤路的凤州老家,她俩之间依旧保持着一月一封的通信。
两人会在信中分享彼此的生活趣事,每次收到范芸信的那天,都是韩玉琪一个月中最开心的一天。
这个突如其来小插曲也让场中尴尬沉寂的气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立刻便有人笑问道:“玉琪,是范相家的芸妹妹吗?”
韩玉琪一面看着书信,一面点了点头。
“说起来,芸小姐离开临都有些年了啊!”
“是啊,当年芸小姐和琪小姐在临都一起横行霸道的日子似乎还在眼前呢。”
“别这么说,琪小姐什么时候横行霸道了,她都是坐在马车里看着芸小姐横行霸道的。”
众人哈哈笑起来,回忆起当初的日子,气氛渐渐轻松。
当然这里面多少也带着点强行转过话题,不想继续被白云深踩着的意思。
但这世间的事,往往是不那么容易如愿的。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根源不在于树欲静,而在于掌握了绝对主动权的风不想止。
你没有主动权,你就活该不能如意。
在这个场上,掌握绝对主动权的人,不是此间的主人,当朝宰执之女的韩玉琪,而是那位出身寒微,如今名动临都的白云深。
好不容易造好的势被一封书信打断,他倒也没有再追着众人要他们来品评一下自己的诗,他只是依旧气度从容自信地看着读信的韩玉琪,“琪小姐,久闻凤州范氏一门三相,诗书传家,当初文正公更是文武并重,独领一朝风骚,在下一向钦佩有加。不知芸小姐此信中,可有佳作能与我等分享,也好让我等领略一下曾经天下文魁的风采。”
这话一出,在座的不少人都直接皱了眉头。
既因为白云深这言语当中的挑衅之意太过明显,又是因为这份挑衅之意来得太过浅薄,尤其是最后一句,感觉十分生硬。
尤其是那些父辈亲族一直在这个权力泥潭中打滚的人,几乎是下意识觉得这背后之事恐怕并非单纯的少年意气那么简单。
而旋即他们又联想到如今朝局中无人挑明但又谁都知晓的党争,想到白云深似乎颇得太子青睐,想到韩相、范相乃是朝中旧党大旗,不由打了个寒颤。
于是,不等韩玉琪说话,就立刻有人笑着解围,“姑娘家之间的私信往来,聊的都是些闺房密语,哪儿会动不动些什么诗词歌赋啊!”
“不错,白兄此言,未免有些太过想当然了。”
白云深缓缓点头,“原来如此,倒是我浅薄了,不知道世家相处的门道,让诸位见笑了,也请琪小姐见谅。”
说着他举起酒杯,自罚了一盏,里外都给他占了,倒让人一腔郁闷无处可发。
瞧见这一茬被遮掩了过去,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没想到韩玉琪却忽然开口道:“范韩两家,诗书传家,为国尽忠,谈不上什么世家,但书信往来,偶尔也的确会有些佳作共赏,这一点白公子倒也并未说错。”
白云深显然也是有些意外,表情微不可查地怔了怔之后微笑道:“莫非此番还真有佳作可与我等分享。”
韩玉琪摇了摇头,“诗倒是确有一首,而且还十分切题,但今时今日,让一个不在此间的人,抢了诸位尤其是白公子的风头,便是我这个东道的过失,还是不必了。”
白云深心头冷笑,他并不相信韩玉琪手里的那封信里有什么能比过他的诗,多半是为了挽回面子在故弄玄虚。
于是他微笑道:“但有佳作能将我等比下,那便是文坛幸事,我等只会觉得与有荣焉,又岂会做小儿态。琪小姐不妨念了便是。”
韩玉琪看着他,笑着道;“真的要念吗?”
白云深看着韩玉琪的表情,心头微微有些疑惑,但旋即强大的自信涌起,“洗耳恭听。”
“那你倒是确实要洗耳恭听了。”
韩玉琪笑着说了一句,这陡然而来的自信和针锋相对的气息,让众人心头一动,场中闻声立静。
韩玉琪轻轻抖了抖手里的信纸,目光落向信纸最后的那几行字,朱唇轻启,缓缓念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她顿了顿,声音一扬。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曲水缓缓流响,水边众人的沉默更加安静。
何为志,志者,愿也,决心也,气魄也。
比起这首诗中的那份决心和气魄,他们先前空念的那些读书、功名,乃至于自诩的凌云之才,都显得多么小气而畏缩。
“好!好一个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响起,韩玉琪扭头回望,连忙起身行礼惊讶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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