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局促不安地扫了一眼屏风,因问道:“圭儿,你仔细和我说说,蟠儿那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贾圭习武三年,五感远胜常人,早注意到那屏风背后有一个绰约的身影,自他进房,目光始终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哦?姨妈怎么忽然问这个事儿?薛大哥没和您说么?”
“这……圭儿,你也知道蟠儿的性子,是个不肯吃亏的,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柜上的伙计伤了三四十个,更有两个起哄的讹言惑众,他竟没有一句抱怨的,反倒不住地念着你的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你可巧来了,姨妈就顺带着问你了。”
贾圭一听就心里有底,怪不得调走薛蟠呢,敢情是要质问他。
因反问道:“姨妈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个凡人,拿不出迷魂汤之类的迷药迷倒薛大哥。”
“我只是懂些武艺,当时见大哥当街打人,怕闹出笑话才制止了几个伙计,可巧有人起哄,围观的都吆喝着要会审大哥呢,我寻了个空子带大哥避开了。我保了大哥,又阻止他打人抢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因此和我结拜成兄弟,事情就是这样,姨妈现在反而疑我了?”
薛姨妈说了句“好哥儿,可见是个多心的,姨妈哪里疑你了”便理屈词穷;
屏风背后传来一道黄鹂般的女音:“圭二哥切莫多心,妈可不是疑你。只因妈对哥哥的心思再清楚不过,那日你制止了哥哥,阻止了他打人,我们该谢谢你。可巧来了两个起哄的,哥哥在金陵城胡孱惯了,素来也没人理他。想来圭二哥不知道,妈打发伙计到衙门寻人,起哄的竟轻易被放了。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
薛宝钗有杨贵妃之态,容易出汗,当下以手扇风,她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扑通落地,已忖度明前因后果了。
贾圭直视屏风,朗声道:“何人在后面说话?”
薛姨妈忙道:“那是你薛妹妹。”
薛宝钗顿觉一道炽热的目光猛然袭来,芳心扑通扑通地跳,杏眼微闭,玉手捂胸,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
“圭二哥考过了武县试,光这份志气就不是咱们家的能比的,妈说得对,哥哥结拜了这么个弟弟,是他的福分。圭二哥已将事情的经过道明,本就是哥哥的不是。至于衙门放不放人,就不亁咱们的事儿了。我跟妈心里也有底了,合该感谢圭二哥,不然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
声音固然悦耳,却沉稳而又自信。
这个薛宝钗,任是无情也动人,既聪明又识大体,你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贾圭竟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薛宝钗又道:“望圭二哥再接再厉,一举考过今年的府试和院试,发策决科,蟾宫折桂。”
贾圭道:“借薛妹妹吉言。”
屏风后,可巧莺儿送扇子来了,薛宝钗忙接住了,正侧出了半个袅娜的身子,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青丝如瀑,少女袅袅娉婷的曲线若隐若现地展露出来,贾圭心里连连叫好。
薛宝钗方转身,正对上了一双深邃的桃花眼,宛若受惊的小鹿般赶忙低头,留下了氤氲的冷香和摇曳着的倩影。
薛蟠回来了,接下来的话题就轻松多了,贾圭适当地讲了几个《笑林广记》中的笑话,连薛宝钗都禁不住笑了。
再怎么无情,也只是个金钗之龄的少女。
抛开人品问题不谈,薛蟠对薛宝钗是极其护短的。
原文第二十五回,贾宝玉和王熙凤逢五鬼后,薛蟠的反应是“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得不堪。”
所以,贾圭早就猜到今天是见不到薛宝钗的真容的,并没有太过失望。
其后,薛蟠设下宴席,珍馐美馔,八珍玉食,一碗碗一碟碟如流水般上菜,适时间宾主尽欢。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薛宝钗回到房间,拿出柜上伙计送来的精装版《笑林广记》,玉手轻抚那刻着“连城居士”的署名,出神地呓道:“他也看过《笑林广记》吗……”
此时,她尚不知晓,“连城居士”就是贾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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