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费就是因为上海奇特的房地产市场导致,55元还好,要是租界里,估计最起码几百大洋。”李谕说。
民国时期,上海大部分的房屋由于地皮控制在少数几个大地产商手里,都无法买卖。房屋只能长期租赁,这笔长期租赁的费用就叫顶费。
支付顶费后,房客就获得合同规定年限内的房屋使用权,也可以把房子转租出去,自己做二房东。或者直接把房子转租给别人,问他们收取顶费,这样房屋的支配权就再次转移到了支付顶费的人手中。
鲁迅说:“听说大陆银行要在虹口开发一片新房子,疏才兄的盐业银行没有这种想法吗?”
李谕说:“我对房地产没兴趣,不过前几天张伯驹从北京专门过来,给我看了一份图纸,要联合金城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以四行的名义在苏州河畔建造一座仓库。我让他们继续修改修改,增加一下整体刚度。”
“仓库是重地,增加刚度确实可以防止偷盗。”鲁迅说。
“防的可是大盗!”李谕说。
鲁迅又说:“还有,听舍弟以及茅盾等人说,虹口的自来水和电力供应不如租界,先生有没有办法?”
李谕说:“这是个好问题,我回到实业协会后,就研究解决。”
鲁迅高兴道:“先生出面就妥了。我见虹口里用华电的房屋,灯泡亮度没比蜡烛强几分,自来水也时有时无。”
虹口那一带不少地方是租界越界修路后圈进去的,其实还属于华界。
租界内的自来水和电力供应由工部局提供,华界内由闸北水电公司提供。工部局的水和电质量较好,价格也比较低廉,所以以前虹口很多住户都会安装租界的水管和电线。
只不过久而久之,工部局认为既然用我们的水电,就应该收取管理费。
上海的地方政府肯定不同意,因为收了管理费就真成租界了,所以坚决不同意,此后华界的水电全都改归闸北水电公司提供。
鲁迅来的时候正赶上这场改造。
李谕说:“要是你觉得景云里的水电不太好,可以去住英国人建造的拉摩斯公寓。”
鲁迅立马摇头说:“拉摩斯公寓太贵,顶费要500元,每个月房租也高达50元。”
李谕说:“如果还没有定下来住处,可以暂时住在我这儿,房间空着很多,还有不少宋版藏书。”
鲁迅拱手感谢道:“麻烦先生了!”
李谕笑道:“不必客气。”
月租50元的房子在上海就不错了。
当然了,徐志摩和陆小曼租的房子更好,一个月房租150元,毕竟位置好不少,离着李谕的大同大学不远,属于租界里的静安区块。
鲁迅和徐志摩都属于高收入人群,每个月能赚好几百大洋。
而其他很多刚来上海的沪漂,大多只能住“亭子间”之类的简陋小隔间,因此还诞生了“亭子间文学”。
——以前有人把鲁迅也划归亭子间文学里,可能是因为鲁迅写了本《且介亭杂文》,取自租界两个字的一半。
但迅哥在上海住得其实比他们好太多了……
迅哥此后十年一直住在上海,算起来换过四处住所,但都是租赁的。这四处房子离着很近,方圆不超过一平方公里。
前两处房子在景云里,之后还是搬入了第三处房子拉摩斯公寓。
据迅哥自己的日记回忆,他对上海的住处不是那么满意,经常抱怨上海的冬天太冷,没有火炉;夏天则有很多蚊子,不能做事,这些方面没法和北京相比。
迅哥的儿子周海婴出生后,冬天经常被冻感冒,没办法,只能在1933年,搬入了最后一处房子大陆新村,这里紧挨内山书店。
大陆新村的房租更贵,一个月63元,但可以使用煤气炉,冬天暖和一些。
鲁迅在豫园暂时住了下来,然后再慢慢搬家。
他对李谕的这些藏品同样爱不释手,经常在收藏了大量宋版书的藏书楼里待上半天,又或者随便写点东西。
李谕叫他一起吃饭时,鲁迅就在埋头写作。
“今天做的是狮子头,先别写了。”李谕叫他一声。
鲁迅写完最后一个字,起身说:“来了。”
李谕随口问:“要投稿?”
鲁迅说:“反驳一下梁实秋的一篇文章。”
“为啥反驳?”李谕说。
鲁迅说:“他在报上发了《卢梭论女子教育》,我看不惯。”
“女子教育?”吕碧城正在摆碗筷。
鲁迅笑道:“夫人还是不要看了。”
其实这就是两人长达数年的大骂仗的开端。
特别经典的那句“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就是鲁迅骂出来的。
不过这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了。而且最早是冯乃超骂梁实秋是“资本家的走狗”。
梁实秋于是回怼:“(冯)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是哪一个资本家,还是所有的资本家?我还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带着几份杂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还许得到几个金镑或卢布的赏赐。”
于是鲁迅拿出了“丧家的”这个定语,指的就是梁实秋说不知道自己主子是谁。
论打笔仗,迅哥可是第一流的。
鲁迅突然问道:“我闲着没事看了一些大同大学《科学杂志》的文章,其中提到科学界也有纷争,我还以为科学最纯洁,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
李谕说:“科学界的争论不太一样,针对的是还有很多未知因素的东西,已经盖棺定论的东西,科学界基本没有异议。”
“不包括那些相信地球还是平的人?”许广平问。
李谕说:“这些人用不着科学界自己去反驳,但凡看他们一眼,就输了。”
鲁迅刚吃了一整个狮子头,哈着热气,给李谕竖了个大拇指:“还是科学界更高雅。”
李谕笑道:“今年我还会去一趟欧洲,参加一场顶级的辩论,汇聚了这个世界最强的几十位物理学家的辩论。”
鲁迅叹道:“要是文艺界也像科学界这样辩论就好,现在大家动不动就聊到什么人性、政治上,这东西哪能说得清?只能持续打笔仗,有时感觉无聊的很。”
“先生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李谕说,“另外,我已经提前写好介绍信,今年中国人应该还会拿到一次诺贝尔物理学奖,希望让当局安排个正式的瑞典公使。”
鲁迅唏嘘道:“当局?那就不太好说了!不过我看南边的胜算要更大一点,因为我刚从广州过来。”
李谕说:“颁奖要到年底,估计那时候能差不多见个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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