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薛振锷方才讲过,便有一道人起身道:“无上天尊,小友方才言,道生万物,贫道敢问,此道是有知还是无知啊?”
薛振锷稽首道:“敢问高功道号?”
“贫道玄教李冲和。”
“见过冲和道长。”薛振锷回道:“以贫道看来,道为法,法怎可有知?”
话音落下,那李冲和便怒斥道:“荒谬!道生万物,且五千言有云‘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道为万物之母,怎会无知?”
薛振锷道:“老高功莫急,以贫道看来,道为天地法则,万物依法则而生。清静经有言‘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敢问老高功,道若有知,何以无情?”
李冲和身旁一道人道:“牙尖嘴利,岂不闻道祖想尔注之言?”
老子想尔注中,注者将天道拟人化,化为先天神灵。
薛振锷心下了然,果然这玄教脱胎自正一啊,与正一说辞一般无二。
薛振锷懒得过问那道人名讳,只道:“鄙派勘验,这想尔注只怕是张鲁之流托道祖之名伪作之经,当不得真。”
几名道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更有甚者径直怒目而视。一干听法百姓、闾山弟子尚且不觉,唯那和尚乐不可支。心中暗忖,这薛振锷可真敢说啊。
这般直白说出来,却是彻底得罪了玄教,哪里还讨得到好?
果然,那一干道人口如利剑,这个驳斥完,那个又上场,引经据典根本不给薛振锷反驳机会,口若悬河这一说便是小半个时辰。
待说将一通,却始终不见薛振锷回答,李冲和道:“黄口小儿,先前大言不惭,怎地这会子说不出话来?”
薛振锷面不改色道:“贫道学道日浅,论道藏远不及诸位高功。是以辩无可辩。”
几名高功有人冷哼,有人暗笑,那李冲和叹息道:“还算有自知之明。既知自己浅薄,当回山静心清修,道藏尚且领会不得,如何学人在此传法?”
薛振锷却不回此,反而说道:“贫道料想列位高功通读道藏,必是知晓道为何物。贫道有一问……”
说着,薛振锷移步一旁,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随手投掷而出。
“敢问诸位高功,贫道投掷石子,为何越飞越慢啊?”
“这……”
几名道人彼此对视,其中一人有急智,当即道:“天地有炁,飞石为炁所阻,自然越飞越慢。”
薛振锷眼神一亮,知其入瓮,立刻便道:“道长言之有理啊。若无炁所阻,料想这石子定然一如出手之时,会一直飞将下去,道长以为然否?”
“这个……石子总要落地。”
“诶?莫要思忖是否落地,贫道此例可对?”
“若不思坠地,这倒没错。”
薛振锷紧跟着道:“如此可做一设,倘若一物并无外力推引,此物必保持原样。道长以为然否?”
“嗯?……嗯。如此说来,理应如此。”
薛振锷合掌笑道:“好!”说着又寻了个石子,托于掌心,翻掌任那石子坠落:“如此敢问这位道长,贫道不曾对这石子推引,石子为何坠地啊?”
“啊?”
李冲和在一旁径直摇头:“小友荒谬,石子在上,地在下,石子无物可托,自然从上到下。”
薛振锷笑道:“这却奇了,棋盘之上也有上下,为何棋子不从上落到下?”
“棋盘上下由人而定,岂可于天道作比?”
薛振锷略略挠头,说道:“罢,如此再做一设。”说话间左手拿起石块,右手拿起一截枯枝。
双手平托于胸前,问道:“既然如此说,敢问诸位高功,这石子与枯枝,贫道同时撒手,哪个先落地啊?”
“枯枝轻,石子重,自然石子先落地。”
“哦?果然如此?”
“自然如此。”
薛振锷笑着同时撒手,那石子与枯枝同时落地,随即说道:“这却奇了,怎地二者几乎同时落地?”
李冲和辩驳道:“小友所举高度太矮,这般矮如何分先后?”
“也罢。”薛振锷这回寻了个树桩,又寻了个石子,纵身上了树冠,立定其上道:“这一遭树桩重而石子轻,若以诸位所言,必定树桩先行落地,可对否?”
“这……理应如此?”
有道人却不同意:“树桩可浮于水,石子如何浮得?必是石子先落地。”
“胡说,树桩重而石子轻,理应树桩先落地。”
几名道人吵作一团,薛振锷不得不开口道:“诸位高功莫要吵了,待贫道撒手一看究竟便是。”
薛振锷双手同时撒开,树桩笔直落下,却到底晚了石子些许。
待薛振锷飞身落地,李冲和实在忍耐不住,问道:“小友反复做设,到底意欲何为?”
薛振锷肃容道:“一物无所托,为何要自上而下?树桩重而石子轻,为何石子先行落地?此等大道所衍法则,莫非不值得我等修士一探究竟?”
李冲和被反问得哑口无言,先前那接茬作设的道人若有所思,好似魔障了一般说道:“奇了,为何要自上而下?”
薛振锷心中暗乐。此番胡搅蛮缠,非但应付了眼前事,还埋了颗种子。他日符咒法阵大行天下,道门为与佛门相抗,必扩充真修。如此真修与寻常道人之间必有裂痕。
此时埋下种子,说不得日后会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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