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族老所言,殷素卿心中纳罕。草鬼婆并非每个苗寨都有,通常几十个苗寨才有一蛊苗,平素祭天法租,行巫医手段,便是苗寨百姓畏惧其放蛊害人,也不会这般干脆驱赶罢?
于是殷素卿问道:“这位头人……”
“族老!”
“这位族老,贵寨离了草鬼婆,来日百姓偶有头疼脑热,被毒虫咬伤,到时又如何医治?”
那族老道:“道长不知,此地常有梅山水师经过,彭水又有梅山水师常驻,只消使了银钱,甚地病症都能医治。如此,寨中哪里还需要这等不知何时放蛊害人的草鬼婆?”
“原来如此。”殷素卿暗忖,原来是梅山水师取代了草鬼婆,是以苗寨才敢这般决绝的驱赶草鬼婆。
又一稽首,殷素卿道:“贫道游历四方,到此只是路过,无意参与寨中事务。只是可怜这女童孝心,想着代其安葬嘎婆……如此,想来族老必不会怪罪。”
“道长说笑,我等自不会怪罪。只是草鬼婆散蛊时等闲不敢近身,道长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贫道省的了。”
殷素卿无意与寨中百姓纠缠,返身用被子将老妪包裹,背负宝剑,略一用力便将枯藁的老妪扛在肩头,随即望向麻蝴蝶略略点头,这才当先朝着山上行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朝着山上行去,寨门前百姓议论一番,旋即各自散去。
湘西山势连绵,略微平缓的山坡大多被开拓成梯田,险峻者则为猎场。
麻蝴蝶指路,花了半个时辰光景殷素卿才停在一处山坡。此地向阳,山下有乌江,风水颇佳。
殷素卿放下老妪,陡然发觉,不远处被人挖出五尺浅坑,且有木牌竖于前。
麻蝴蝶附身与嘎婆低声说了几句,擦干眼泪去到林中,不片刻扛了锄头回来。
“这坑是我前几日挖的,可惜我凑不够买棺材的银钱。”
殷素卿道:“小蝴蝶,你父母呢?”
麻蝴蝶垂头道:“阿爸前年贩货时被山贼杀了,啊芒病了一年,嘎婆没救过来,也死了。”
殷素卿暗自叹息,天下有如麻蝴蝶者不知凡几,当下动了恻隐之心。问道:“小蝴蝶,何处有卖棺材的?”
“土司大人治所,就是彭水城中有棺材铺。”
“好,你在此等候,贫道为你嘎婆买上一口棺材。”
麻蝴蝶又跪地叩头:“谢谢姐姐。”
殷素卿将其搀扶起来,不再赘言,问明方向直奔彭水而去。宣抚司城中好似汉地边远县治,除去多有身穿土、苗服饰者,余者并无不同。
殷素卿寻到棺材铺,使了五两银钱买了一口棺材,命伙计赶着驴车送其上山。
来回花去将近两个时辰,待到得山坡之上,便见麻蝴蝶正挥舞着锄头继续刨坑。
棺木卸下,惹得麻蝴蝶又大哭一场。说来也是稀奇,那老妪一直不曾散蛊,刻下又呻吟一声清醒过来,看着二人口中呜咽有声。
麻蝴蝶惊呼一声扑将过去,低声用苗语与嘎婆说了半晌,又指着殷素卿说了些什么。
嘎婆目光浑浊,看向殷素卿说了些什么,麻蝴蝶略略犹豫,嘎婆随即语气激烈,惹得咳嗽不已。麻蝴蝶这才哭着道:“姐姐,嘎婆说她要死了,求……求你来日代为照顾我。嘎婆还说,她死后必求盘王庇佑姐姐无病无灾、顺风顺水。”
殷素卿略略沉吟,旋即点头:“好,跟你嘎婆说,贫道必不让你衣食无着。”
嘎婆听得麻蝴蝶转述,顿时长出了口气,使尽最后力气推开麻蝴蝶,最后又说了句甚么,随即脖子一歪,气绝身亡。
麻蝴蝶大哭不已,非但不敢靠近,还边哭便扯着殷素卿推开。
待二人站定,殷素卿只瞥了一眼便觉头皮发麻。那老妪口鼻之中蹿出蜈蚣、蛇等蛊虫,肆无忌惮啃咬老妪肉身。须臾又从皮肤涌出密密麻麻的细小蛊虫,啃食之下老妪尸身时而痉挛。
殷素卿心中不忍,抬手试图遮蔽麻蝴蝶视野。便在此时,老妪口中勐然涌出一团黑气。那黑气好似烟雾,于阳光下汇聚成型,看着好似蛇,却生了四足;其形类龙,偏头上无角。
麻蝴蝶惊呼一声,随即又换做汉话道:“螭龙蛊!”
苗疆蛊虫众多,殷素卿不解其意,只观其形,那黑气之形却颇类传闻中的螭龙。
便在此时,螭龙蛊好似选定了方向,奔着麻蝴蝶径直撞来。
殷素卿冷哼一声,一把推开麻蝴蝶,抽出飞火迎面便斩。
飞火剑隐隐泛起红光,那螭龙蛊好似知道厉害,半空折转身形,绕开飞火剑,不待殷素卿再出手,已然撞在麻蝴蝶身上。
说来也怪,麻蝴蝶眼见螭龙蛊撞来,非但不闪避,反倒张开双臂闭目等候。
螭龙蛊霎时间顺着七窍钻入麻蝴蝶身躯之内,殷素卿再不好用飞火剑,当即还剑入鞘,上前抓住麻蝴蝶手臂以真炁探入其中。
感知之中,麻蝴蝶体内有异物巡梭,遇真炁而避走,待殷素卿以真炁将其逼至丹田,那异物却再也不肯走脱。殷素卿使了半晌真炁,眼见奈何不得这螭龙蛊,当即眉头紧锁。
麻蝴蝶这时睁开眼,低声说道:“姐姐,螭龙蛊选了我,是盘王保佑。螭龙蛊是嘎婆养熟了的,它不会害我。”
殷素卿道:“你也想如嘎婆那般散蛊不成?”
麻蝴蝶却笑道:“姐姐,便是没有螭龙蛊,我身上还有旁的蛊,来日也一样要散蛊。”
殷素卿默然无语。
麻蝴蝶道:“虽然嘎婆不准,可我早就是草鬼婆了。阿爸以前说过,让人怕,总好过让人欺负。”
殷素卿不知如何宽慰麻蝴蝶,只探手摸了摸麻蝴蝶的小脑袋。待转头看去,嘎婆已被蛊虫啃食成了白骨。
殷素卿道:“小蝴蝶,不如我教你修道吧,说不定可镇住你身上的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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