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沙哑的惊呼突然在街边响起,一道瘦削的倩影如同飞蛾扑火般朝着西蒙公爵奔去,速度之快,竟连公爵精心训练出来的侍从都不及阻拦。
女人如一只垂死的乳燕,飞扑进西蒙怀中,不过这个动作已经用尽她最后一丝力气,使得她顺着男人的身躯滑下,无力地跪倒在地。
可她的双手依旧死死攥住西蒙的裘衣,即使耗尽自己回光返照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西蒙一怔,放下酒壶,单手托起女人的下巴,仔细打量起来。
可那双微醺的眼神,显然无法认出眼前这名女子的身份。
一旁的奥托顿时被吓得半死,即使他再怎么小心谨慎,又怎么能算到会出这种疏漏?这些卑贱的斯克拉平日里一个个老实得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今天怎么会有个女人敢扑到西蒙大人的身上?
按照帝国律法,斯克拉若敢随意触碰贵族的身体,便是死罪!
女人身上的布衣破破烂烂,与其说是衣物,倒不如说是拼合在一起的布条,只能勉强起到蔽体之用。在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下,早已褪去了原本的颜色,透出朴素的灰白。
女人全身上下唯一一处带有鲜艳色彩的地方便是脖颈,那里烙着一道鲜红的印记。圆环的中央是一条狰狞的长鞭,与守卫手中的武器一模一样。
这枚鲜红的印记,正代表了女人是一名没有基本人身自由的“斯克拉”。她的生命、肉体,乃至一切财富,包括生存的权利,都归于庄园主奥托所有。
“西蒙,是我,是我啊,你终于回来接我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一起走过很多地方,我陪你去过圣莱茵河,去过……拉比克尔山,我还随你一起奔赴绝命战场,我……”
伊兰妮喋喋不休,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掰着手指细数过往,显然这番措辞已经在脑海中斟酌过许久,甚至要以年来计算。
可西蒙歪了歪脑袋,他怎么都想不起来眼前这人是谁。
这女人生得极为漂亮,而且是那种罕见的脱俗之美,这一点倒是连西蒙都不能否认。若是早上二十年,或许西蒙还会为之心动,而现在,她身上那些灰黑色病斑和充斥而出的腐病味道只能让他感到恶心。
哦,这或许又是哪个被我抛弃的可怜小家伙吧。
最后,西蒙只能无奈地如此想到,他果断地抽出腰间佩剑,凌空正欲力劈!
公爵大人从不缺女人,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而伊兰妮的举动无疑触犯了贵族的尊严,需要用鲜血和生命来赎罪。
寒光当头,伊兰妮的双眼中却满是重逢的喜悦,她完全沉浸在过往的美好回忆中,全然不觉死亡已悄然来临。
佩剑落下,刻印在剑柄上的圣剑图案,正是耶格尔家族的徽记,象征着圣光普照下的无尽疆土和赫赫战功。
而剑锋所指,便是那道深渊之色的烙印,代表生活在帝国底层的黑暗与阴影中,毫无人权可言的最低阶层——“斯克拉”。
“不!”
又是一道灰影从园区中冲出,这一次蛮族侍卫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偷袭者抓在手中。
这是一名斯克拉少年,同样穿着简陋的灰色布衣,身形瘦弱得如同竹签,在壮勇的蛮族侍卫面前比一只蝼蚁强不了多少。
奇异的是,他的头发同样是金色,如果洗去那些因日夜劳作而积攒的灰尘,或许将会与公爵的金发一般亮丽。
蛮族侍卫眼中露出狰狞的神色,扼住少年的咽喉将他生生提起,随后虬结的肌肉暴涨般鼓起,竟是想要发力,直接将少年捏死。
少年的脸骤然变得通红,他死死地抠住蛮族侍卫的大手,艰难地为自己争取喘息的空间,可是焦急的目光却忍不住朝母亲那边投射而去。
西蒙的剑即将斩下,在耀眼的金色阳光下,他脸上的讥讽微笑深深印刻在少年心中,刻绘出一条涂抹不去的创痕。
少年怒吼一声,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拳砸在蛮族侍从的脸上。
侍从顿时鲜血淋漓,痛吼着捂住面孔。
少年趁机挣脱侍从的束缚,拔出他腰间的巨大阔剑,嘶吼着冲向耶格尔公爵。
这是少年第一次握剑,可是剑柄之处传来的细细摩挲感让他极为亲切,金属质感的凉意直通心底,将所有杂念清扫一空。这一刻,阔剑仿佛成为了身体的延伸,顺遂少年的怒意横斩而去!
叮!
双剑交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错剑而过,彼此的面容近在咫尺。
少年的眼中布满错愕,刚才那一剑势如破竹,带给他的灵光更是妙不可言,剑技之成熟恍如已经演练过千万次那般。
那一瞬,少年只觉一往无前,即使横在身前的是一座山,自己也能生生给它劈开。
可是,西蒙轻描淡写地举剑格挡,防住了这一击。
公爵的脸上浮起一丝不知所指的笑意,含着三分好奇、七分轻蔑,手中的动作却丝毫不慢,粗暴地一把甩开伊兰妮,挥剑,直刺!
少年急忙错身,却躲闪不及,脸颊被划出一条血线。
西蒙得势不饶人,剑势又快又狠,一剑剑直逼的少年连连后退,每一次双剑交击,少年的阔剑便会崩开一个缺口,这是剑刃品质上的巨大差距。
少年的手臂越来越沉重,他现在必须双手才能勉强扶住剑柄,可是阔剑依旧顽强抵抗,每每在不可能之际出现在西蒙的剑前,让他眼前一亮。
公爵大人来了兴致,手上突然加力,大开大合的剑技来去纵横,几个回合就将少年逼入死角。
少年只觉得站在面前的并非人类,而是一头正在咆哮的黑熊!
公爵的剑技凶悍刚猛,没有任何取巧,剑剑以蛮力镇压,打得少年完全
抬不起头来,而那对凶悍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嘴角扬起的讥讽弧度,更让少年的血液倒流!
侮辱!这是侮辱!
少年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躁动,以几倍于平时的速率猛烈搏动着,那里似乎有一头浑身燃烧着汹涌烈焰的猛兽正在酝酿、诞生,大脑也逐渐变得滚烫,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清明。那股灼热突然反卷而上,一股脑灌入手臂当中。初次握剑的亲切和娴熟之感在霎那间被喷薄而出的愤怒所取代!
少年本能般将阔剑向上一扬,一道血金色的剑芒猛然从剑尖喷出,拉出一条炫美的光带,挟着一往无前之势直朝公爵的咽喉斩去!
叮!
阔剑被击落地面,少年手臂一颤,痛苦地捂住右腕,虎口已经崩裂,流淌着殷殷鲜血。
寒光直抵喉头,迫着少年抬起头颅,背后已是冰冷的树干,再无躲闪的空间。
西蒙不紧不慢,先是看看身后跪倒在地的伊兰妮,又转头仔细地打量起少年,良久,忽然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只是在看到少年颈侧的“斯克拉”印记时,笑意荡然无存。
少年急促地喘着气,常年缺乏营养的身躯早已被凶险异常的剑招交锋折磨得筋疲力尽。
“你很不错,有些天赋。不过我从来不缺有天赋的儿子,你还得向我证明,你有用!”西蒙紧盯着少年的双眼道,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又饱含劲力,配上雄壮的体格,几乎让人以为站在面前的是一头黑熊。
公爵的目光锋锐就如利剑,少年只觉得双目一阵刺痛,可只要一想到母亲,他便倔强地抬起双眼,分毫不让地与之对视。
“很好,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西蒙越发满意了,眼中的凶光也越来越浓。
“亚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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