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哥,这些狗官要如何处置?”由此至终,徐开地没有自封任何的官职,段玉成也是聪明,不去乱叫,干脆叫回应天府一路出来的所叫的称呼,反而更显得徐开地平易近人。
堂下跪着的人,从徐开地的表情中、动作中读懂意思,大都是两股战栗,跪都跪不稳妥,呼啦啦缩成一团,口中喊着地方口音极重的官话,都知道是哀声求饶,众人却都听不太懂说的什么内容。
唯独剩下三人,没有哀嚎,也没有跪地。
徐开地上下打量这三人,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问道:“你们几个,哪个是县丞?”
县令死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县丞最大,虽然都是芝麻绿豆点大的官员,可先前徐开地从贺楼口中听说过,太仓县令虽不是什么好人,可有个县丞却还不错,抚恤百姓,名望甚高,料定是有骨气之人。
果然,其中一人哼声站出,应道:“本官便是。”
徐开地笑了笑,令人搬来椅子,请三位不曾下跪求饶的人坐下说话,却没得一人理睬,县丞右边留了一撮长须,脸面白净,一副儒生打扮的中年,呼喝道:“要杀要剐,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坐你等反贼的椅子,白白玷污我等忠烈老爷们的青白尊臀!”
“大胆,你是什么狗屁忠烈之士,跪下!”身侧一赤军大声呼喝,身后众人也跟着齐声响应。
坐在一侧的王虎,脸上的血痂都还没来得及去清洗,听得这话,跳将过来,话也不说,满是老茧大手便扇在他的脸上,左右开弓。只是两个来回,便将那人打得晕头转向,鼻血直流,经受不起,迷迷糊糊退了几步,巧之又巧,正好碰到一张椅子,跌坐上去,嘴唇见肿起,还是呜呜囔囔,骂个不停。
“什么狗屁的青白尊臀,拖下去,给他个痛快!”王虎懒得再去打,自朝身侧挥了挥手,便走上来两人,将他拖了出去,很快便没了声息。
徐开地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内,没加阻止,也没有理睬,那位自认身份的县丞,和他左边那人皆是满脸煞白,后者偷眼去看徐开地,转而又看向县丞,心中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听闻张县丞是举人出身,却因性格刚直,不愿与贪官奸商为伍,就只能久居人下,当个憋屈县丞,纵是如此,还能落下好名,当真叫人敬佩。”
王虎唱了黑脸,徐开地当然要用白脸加以配合,事实上,他这番话也确实有几分诚意的。毕竟日后他们的队伍将会发展得越来越大,作战领兵方面,他可以起用些有指挥才干,嗅觉敏锐的草莽担任,带着参加的战事多了,耳濡目染,军事素质能培养起来,但关于地方治理,他还需要一批文官,起码是有治理经验的文人来担任,尤其随着占据的地域越来越大,这些角色便显得更为重要。
听得此言,张县丞也是蔚然叹息:“本官虽有好名,但落于你等贼子手中,难免受污。”
徐开地依然不温不怒,王虎对他这般表情心领神会,也没有上前对他拳脚相向,任由徐开地说道:“你我皆是属汉人,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明廷已入垂暮之年,于北难敌八旗铁骑,于南受牵十八路农民起义军,内忧外患无以自救,是为朝廷腐政在先,我等苦民难保性命揭竿而起在后,你饱读圣人文章,承不承认这个道理?”
张县丞嗤笑说道:“不过乳臭小儿,也敢诡辩争理。可笑。太祖灭元立国,成祖永乐兴盛,铸就万国来朝之势,彰显我大明之威,方为汉人正统。如今朝廷身陷岌岌可危之险象,你等蛇鼠之辈,不救国于水火,还趁乱并起,乃是动乱朝纲,祸国殃民之罪人。”
他放缓声音,反劝徐开地,“你年纪尚轻。又生有将才,当是受了流贼影响,一时走错,念你尚未酿成大错,若趁早回头,为时未晚,只要你肯归顺,我定书信劝说巡抚大人,赦免你的罪名,赐你将名。”
紧接着,他又说出一套美好的遐想,道:“试想若你等乱民,皆能回头是岸,今圣上宽仁,阉党也以不复存在,定不会加以罪过,反以官位任之,我朝百万雄军,赤威威何等壮大,岂会再有后金逞凶的时候。我听你说话,颇知诗书礼数,何不如此?你这等大才必堪大用的。”
“张县丞,醒醒吧,现在时代已经变了!”
徐开地听了,不怒反笑:“回头是岸?哪边是苦海,哪边是岸?西北乱民为何揭竿,那是苛政如虎,民不聊生了。阉党不复存在是不假,可你等文官为首的东林党族与魏党何异?
西北本就贫瘠,农户食不果腹,个个骨瘦如柴,朝廷还三粮并加,张县丞是让民众杀儿割肉为税,报以帝王之家吗?江南尤为富庶,却自饱粮库,还运粮卖与后金鞑子果腹,这便是你口中歌颂的宽仁圣王吗?
君居庙堂之远,没有治理天下之才,就是无能,东林之人阻征南税,自扫门前厚雪,枉顾西北苦命性命,无德有才,是为乱党,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仁君贤臣?”
“一派胡言,苏州府地田赋复加十余倍,年贡二百余万石......”
“那粮呢?运往了哪处?你等可曾听过‘三粮’征集的政策,国库如若富余,朝廷何须如此煎榨西北苦民血肉?这更是证明,动乱朝纲、祸国殃民之人,正是你等自视甚高的无德贤臣!
张县丞你为一地方官,懂得体察太仓民众之苦,那是他们有幸,遇到了好官,那西北苦民呢?难道他们出生就是恶人,天生就该死吗?”
张县丞听了,默默无语。
他未曾见过赤地千里之景象,哪能体察到何为民不聊生的惨像。其实在他们这些文人的思想之中,大多种族、国家的概念远远文化上的认同。就算江山易主,只要肯以汉民之法治国,他们也就默认了这个政权。他们认为,汉民之法实际是想通的,可化外夷为华。元朝能统治汉民百年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
究竟是对是错,徐开地不知如何评论,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评价。包括东林党族,至少他们对于江南民众而言,也算恩人不是?他没法用近代解放之后的新思想,来要求这些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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