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子,也别怪老叔给你泼冷水,江湖可没你想的那般洒脱。”
撇撇嘴,孟大富忍不住给陈庆之泼冷水道。
作为一个走南闯北大半辈子的老江湖,他早就看惯了那些所谓爱恨情仇,恩怨厮杀,可能上一刻还是义照肝胆的结拜兄弟,下一秒就为某本失传许久的秘籍孤本反目成仇,刀剑相向。
“你说当官儿的满肚子坏水,老叔我倒觉得,那些所谓个绿林好汉也没好哪儿去。”
“四叔可否详细说说。”陈庆之眉头一挑,就差没把我要吃瓜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前世救死扶伤,他不是没治过绿林中人,可对方态度再怎么恭谨,到底绿林杏林是两条不沾边的阳关大道,断不敢把内里的盘口底细交待给他。
再者,彼时的曾厚朴只会些粗浅的皮毛功夫,深知活得长久的奥秘就是不要多管闲事,不干他的事坚决不去过问。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见有人捧哏,孟大富顿时也来了兴致,颇有些自得地松松裤带,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打开话匣。
“要说这暨省绿林啊,水陆统共二十四路,其中有两路就在咱们这趟镖要走的线上。”
“若是按道上的规矩排资论辈,势力弱些,离咱们近的一路叫‘苍黄翻覆,聚义西山’,靠登州府那头的叫‘泰山北斗,宽洪海量’,实力则要强上不少。”
孟老四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粗短的手指,呸呸沾了点唾沫在马背上写出玄黄二字。
“这个道上的规矩,自然便是所谓的绿林一十三道,是绿林中人划分地盘和地位的一种标准。”
“按地位来说,路上的是天地玄黄,江上的是宇宙洪荒,按地盘来说,又得分出个东南西北。”
“就好比咱之前提过一嘴的‘苍黄翻覆,聚义西山’,说的便是离这儿有数十里远的黑风寨,苍黄翻覆指的是他们寨中连个完成内炼的入流高手都没有,只能勉强靠着侠肝义胆在绿林挂上个号,聚义西山就是讲他们的山头在西边,是一伙拉帮结派的山贼。”
“至于‘泰山北斗,宽洪海量’,讲的是登州府北面一伙水匪,把持着一府六县的江上活计,他们打出的招牌叫巨鲸帮,只因帮主是个内气小成的三流高手,人送外号‘翻江夜叉’栾明保,在宇宙洪荒里也能排上个洪字。”
陈庆之闻言了然。
朔国的武功体系,讲究内外兼修,即内修真气,外熬筋骨。
习武的第一步就是打熬筋骨,充盈气血,再从丹田蕴出一缕真气,这个步骤叫做内炼,大多数武者一辈子就卡在这当口上。
完成内炼,就踏入了内气境界,真气的存在能大大提升武者的续航能力,只要真气不竭,一个内气高手能轻松应付数个内炼不成的寻常武夫。
踏足内气境界,也就意味着你在江湖上已经初步拥有了自保能力,即便是放在威远镖局都大小能当个镖头。
陈庆之完成这一步是在十一岁,转修长春不老功的第三年。
当然才踏入内气境,和在内气境呆上个十年二十年,又完全是两码事。
从内气到外罡是一个水磨过程,需要不断地蕴养丹田真气,冲击十二正脉,直至打通周身关隘方才大功告成。
因为这个过程过于漫长,所以武林中人往往以内气境真气的多寡,来区分二流高手和三流高手。
真气外放是外罡高手的标志,当体内的真气蓄满丹田,小周天大圆满,真气即可顺着全身打通的经脉释放出体外御敌。
这时候,你的一招一式就会拥有自身所修真气的特性,庚金真气无坚不摧,烈火真气炙热难耐,长春真气绵绵不绝……
修炼到这般地步,已经算得上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放在绿林那也须得是绿林道总瓢把子级别的大人物,任谁敢不给几分薄面。
再往上便只有传说中才出现过的先天武者,据说先天武者能以自身小周天沟通天地,根本不存在真气衰竭的说法,一招一式极具威能。
只是这等强者往往几百年才会出一位,至少朔国立朝已三百零七载,也就昙花一现似的出过那么一位神仙人物。
“剩下的皮子道,不用我说大侄儿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能被绿林中人单独划分出一道,嘿嘿……”孟大富笑得有些轻蔑。
陈庆之瞬间反应过来对方的话外之音。
皮子,在黑话里就是狗的意思,连打家劫舍的绿林道都耻与你为同道中人,甚至耻于承认你是个人,一旦遇见便要赶尽杀绝,这都是些什么畜生大家心里门清。
“三郎,别看他们一个个嘴上喊得那么大义凛然,劫富济贫,哼,脸上倒是惯会贴金,能干出打家劫舍这起勾当的,你以为会有几个好人?”见大侄子若有所思,黄擒虎也不由多嘴补充了一句。
“就说劫富济贫,你问他们劫的是什么富,济的又是什么贫?”
“他们可不是劫为富不仁的富,也不是劫贪官污吏的富,人家兵强马壮的,他们哪有这个胆子动手,劫的都是咱们这些勤勉本分跑生活的行商。”
“他们济的也不是平头百姓的贫,他们济的是赌坊里缺钱周转的庄家,济的是窑子里少零花用的姐儿。”
黄擒虎一想起逢年过节,就要送往各路山头数目不小一笔买路钱,登时心头窝火猛啐了一口。
“嘿,好你个黄老三,你骂那帮挨千刀的别把老子也带进去啊?”孟大富闻声好似被门夹住了脑袋,声音又瓮又粗地辩解道。
“咱也老大不小一个人了,又没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去逛窑子还能咋办,难不成憋红了眼随便找匹骡子办事嘛!”
“去去去,多大的人了,张口闭口就是胡话!”黄擒虎嫌弃地撇开脸,没眼去看自己这个鲜廉寡耻的结义兄弟,同行的趟子手也是一阵哄笑。
“你若有空,可以去问问兖州府治下的村庄,看哪个没被黑风寨的山匪给骚扰过的。”
“难道官府就不管管?”陈庆之闻言有些疑惑。
“管什么,你以为咱们缴上去那些钱财,真没上头哪位青天大老爷的份儿?”
孟大富哂笑着凑上前,话间满是对那帮官老爷的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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