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虎冰雪聪明,早在到达现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猜到了高长、董丹他们两边是为何起的冲突,因也就没有再问曹幹,他们两方是起了什么“误会”。她的兴趣被另件事吸引住了。
她眨着眼,打量曹幹,说道:“我见过你。……你是曹小率的阿弟,对不对?你叫什么名字?”
曹幹答道:“在下曹幹。”
“你识字么?”
曹幹知这一定是他的举止、答话,引起了刘小虎的疑心,叫了声侥幸,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说道:“回从事的话,本是没读过书的,我部中劫的质里有一位儒生,我慕他学识渊博,遂拜他为师,习字识礼,已是跟着他学了快一个月了。”
刘小虎惊奇说道:“只学了不到一个月?”
言下之意,不相信曹幹只用不到一个月,就能学到这样的成就。
曹幹答道:“是,从事。”
“那你也真是聪明。”
曹幹谦虚说道:“岂敢当从事谬赞?都是在下的恩师教得好。”
刘小虎拿马鞭拍打手心,笑道:“你的这位恩师,改天叫我见见。也让我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名师,能教出你这样的高徒!……你叫曹幹。”
“是,在下曹幹。”曹幹应道。
董丹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小虎,小虎!田公出来了。”
刘小虎望去,看见董丹和一个中年男人从院内出来,便不再与曹幹说话,带上三四个贴身的随从,——俱是女兵,迎了过去。
这中年男人带着儒冠,穿着刺绣的白色鹤氅,足着黑底绣红的翘头丝履。
董丹已算肤白的了,然这中年男人和他站在一起,比董丹还要白。
尽管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细皮嫩肉的,脸上没有半点皱纹,隔着挺远,就能闻到他衣服上的浓馥香味,握着个造型精致的暖炉,一双手,保养得令女人嫉妒,蓄着长长的指甲。
这中年男人就是这坞堡的主人、荏平田氏的族长田交。
出到院外,田交头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的自家护院的尸体,继而看到的,是大多衣衫肮脏的义军战士们,眼中闪过恨色,旋即露出笑脸,以庄重的长辈姿态,等待刘小虎的近前。
“田公,你还记得我么?”刘小虎步至近处,笑吟吟说道。
田交只是在十几年前见过刘小虎一面,那会儿的刘小虎还是个少女,十几年过去了,他如何还能记得刘小虎?却和蔼地说道:“当然记得!我记得我是在你从父家里见到的你,那时你还小着呢!白驹过隙兮,而今我老了,你则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飒爽不让须眉。”
刘小虎说道:“田公,你记错了,你不是在我从父家见的我,是我从父带着我和我阿弟,去的你家。”
“哦?是么?啊呀,我老了,许多事儿都记不真了!”
刘小虎未行女子之礼,如男儿也似,向田交下揖作礼。
田交和董次仲的交情甚是普通,今坞堡失陷,他被迫投降,虽得了董次仲的接纳,可将来会如何?他心里不安。并且,他实际上也根本不愿和义军战士们这这些贱民为伍。
因是,在听董丹说刘小虎这个“故人之女”,对他很是敬重,欲要对他执子侄礼时,他毫不犹豫的就出来了。他的希图很明确,就是想把刘小虎笼络住,借此保护他自己。
既存有此念,见刘小虎果真行礼,田交亦就不拿大,迈着方步上前,虚虚作势地扶刘小虎,笑道:“我与你的从父当年交情莫逆,你何必这般多礼!”
“是么?可我从父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啊。”
田交怔了下,说道:“什么?”
刘小虎直起身,说道:“我从父与你刚认识的时候,确实是与你订交为友,但很快,我从父发现你是个贪婪残民之徒,便即与你分道扬镳,又十二年前,莽贼将篡位之际,东郡太守翟公等举义兵,却讨莽失利,反遭虐杀的时候,你为求富贵,出卖了从翟公起兵的数位郡府义吏,我从父对你更是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你手刃!我从父后来,也正是因此而才怀愤离世!田公,你是以为我不知你的这些往事,所以才敢当面哄我的么?”
“翟公”,说的是翟义。
十二年前,王莽意图篡汉的形势已很明显,翟义的父亲是故丞相翟方进,他深感其家深受汉恩,於是与东郡都尉刘宇、严乡侯刘信等起兵讨莽,结果失败。
听得刘小虎话风不对,田交待要后退,已是晚了。
刘小虎趋前,抽出拍髀,刺入田交腹中,拔出来,又刺进去,连刺十余下。
田交变色痛呼,嘴角涌出血沫,试图捂住伤口,可又怎么捂得住?
精致的暖炉坠地,他跟着也仰面摔倒。
经过义军战士和田交护院的鏖斗,以及高长与董丹两边的紧张对峙,院前地上的积雪已被踩得化了。
摔倒的田交,儒冠滚落,鹤氅染污,指甲断裂,白皙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也冲不掉的脏泥。
董丹大惊失色,张歆面色陡变。
跟在刘小虎左右的那三四个女兵,各持兵器,护到了刘小虎身侧,不远地方,其余那些随从刘小虎而来的战士们,纷纷持械奔上,个个虎视眈眈,威视董丹的那些部曲。
刘小虎等田交咽了气,擦了擦拍髀,还回鞘内,然后与董丹说道:“董从事,田交死了。”
“这……”
刘小虎笑问道:“他死了,是不是也就无所谓降不降了?”
“这、这……”
刘小虎笑道:“这院子,是不是可以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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