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你身体很好,而且喜欢吃肥肉,肝一点儿没事,放心吧!”医生笑着对他说。
“啊!”邱明仁这才发现刚才的话太多了,被医生的话给套住了……
他尴尬的看了医生一眼,看来肝炎只得作罢。
接下来邱明仁又想到肺结核。
为了装作痨病状,他一周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不换衣服,弄得整个人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
然而对镜自怜,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痨病鬼,骨子里始终透露着一股“书生气”,搞得农场里不知情的知青以为他神经失常,好几个女知青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
不知道潘毅哪儿来的方法,找了许多香烟壳里的锡箔贴在邱明仁的前胸后背,陪他到公社医院作透视检查,没想到在那台X光机器上站了不到三秒钟,立刻被那个年轻的医生叫了下来,指着邱明仁的心口,严厉地说道:“你!这里,有问题……”
医生的神情语气已经非常明白地告诉了他:并不是他的胸部有什么肺结核的问题,而是心里头有问题!邱明仁只得脸红筋胀地再次悻悻而返。
“肝炎不成,肺结核又不成,只剩下肾炎了。”
“既已为之,岂能弃之,此病不成,再生彼病,天无绝人之路……”
……
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刘娜从县里一位高人那儿得到了一帖制造肾炎的传授“秘方”。该方如下:
取本人新鲜尿液适量与肝炎检查主要依靠验血所不同的是,肾炎检查主要依靠验尿,因此炮制供检查用的尿液即是要想成为肾炎的关键,本人鲜血少许、新鲜鸡蛋清少许此方关键的关键就在于“少许”,切记不可贪多,多了即要露馅、加入尿中调匀待查在医生开单化验时作掉包之计,然后在检查前半小时吞食“麻黄素”药店有售两片,用以升高血压,加重症候。如此炮制,肾炎即可成矣!
……
服用此“秘方”之后,刘娜果然让她爸爸通过县医院给刘岩平开具了肾炎病情证明。
那天晚上,邱明仁、潘毅、梁海涛、张岩、刘娜坐在煤油灯下,邱明仁拟了一篇要求回城治病的申请报告,全文如下:
“本人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已经两年了,深感广阔天地是大有作为的。
本人在两年时间里因劳累过度,积劳成疾,不幸身患严重的肾炎,丧失了劳动能力。现申请恳求回城休养治病。
待本人疾病康复痊愈之后,一定再上山下乡,再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所有人都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连邱明仁本人读完后也捧腹大笑……
写好了回城休养治病的申请报告之后,邱明仁第二天一大早就找到生产队郭书记。
郭书记看完病情证明和申请报告后,沉思不语,邱明仁见状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从报告下方递给了他,郭书记眯了邱明仁一眼,赶忙将信封放进口袋,立刻拿起钢笔签字并盖了生产队的公章,立即带着邱明仁到公社帮助盖公章。
吃完中午饭后,邱明仁告别了郭书记,来到了县知青办,找到了两年前报到时认识的老张。
老张一边看手里的证明和报告,一边关切地问邱明仁:“你……心里有把握吗?”
“啊!把握?有!差不多吧……”邱明仁听他这么一问,不明白啥意思,脑子里转了一个大弯,木然地点了点头。
“可不能差不多啊,最好能一次成功!”老张关切地看了邱明仁一眼。
“嗯……谢谢!”邱明仁这才明白过来,感激地看着老张。
老张一边签字盖章,口中一边念叨:“嗨!你这是肾炎,张X是肝炎,王XX是肺结核,刘XX是腰肌劳损,林XX是美尼尔氏综合症……”
一些希奇古怪的疾病名字,邱明仁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心里明白,老张这是在告诉自己,那些都是与自己一样上山下乡的知青,也都是因为家庭出身问题而被拒之门外,而如今都迫不得已走上了这条曲线返城的无奈之路……
多少年之后,每当回想起当初的这件事情,无论是农民还是基层大多数干部,对所谓的家庭出身有问题知青的关心、爱护、帮助、热情,一直心存感激之情。
忙乎了一个多月,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要想病退回城,最后一道关口就是原户口所在地宁洲市知青办了。
据说原户口所在地知青办的审查极其严格,尤其是遇到个别较劲的人,无论何种疾病都要派人全程复查,许多人都栽在那里,功亏一篑,遗恨无穷。
然而,此时此刻的邱明仁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面前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必须闯过去!”潘毅陪着他当天马不停蹄地赶往省城……
第二天一大早,邱明仁撒了一泡尿,和着自己的鲜血、鸡蛋清,调制好了准备复查的尿液,装了四个小药瓶,分藏在浑身上下不同的地方,然后呑下两片“麻黄素”,心里默默祈祷,口中念念有词,大步走向宁洲市知青办。
生死成败,就在此一举。
宁洲市知青办院内的一间大办公室里,人头攒动,办事的、观望的、打探消息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接待的是一位很干练的中年男人。
当邱明仁递上病情证明和申请报告时,只见他把所有材料上各级的签字、盖的公章,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然后盯着邱明仁问道:“请问,你得的是什么病?”
病情证明上面不是都已经清清楚楚写着的是肾炎了吗,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是为了进一步证实什么?试探?还是公式化的提问?邱明仁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
“是肾炎”。他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肾小球性肾炎”他又急忙补充说。
“你复查过吗?”干练的中年男人又问。
“复查过,是县知青办的同志带我到县医院复查的”。邱明仁指着那张县医院的病情证明回答。
这时,中年男人对着那张县医院的病情证明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几遍,先作出思索状,又忽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邱明仁,微微抬起嘴角,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然后拿着那张病情证明,快速走到另外一间办公室里去了。
“天啦!看来真的遇到了一个较劲的家伙,接下来要派人全程复查,我怎么这么倒霉?”
邱明仁不知道中年男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惊肉跳心里嘀咕着,但又只能故作镇静地站在那里。
就在中年男人起身离去一会儿,四周围观的人便纷纷靠上来向邱明仁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喂!这病好办吗?”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这病今后还能回得来吗?”另一个年轻小伙子问,看样子像是一个正在插队的知青。
“你怎么这么年轻就得了这个病,啧啧……”说这话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不知道她这是羡慕还是惋惜。
对于这些旁观者的问话,邱明仁除了哼哼哈哈、吱吱唔唔,不敢多回答一言,言多必失!生怕稍不留意露了马脚前功尽弃。
邱明仁觉得经过了漫长难熬的等待……
那中年男人终于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并且大步直径走到了邱明仁面前,两眼紧盯着他,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用一种严厉的、令人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道:“唐宁县里的人说了,并没有带你去复查过……”
听那口气,看来他已经和唐宁县里通过了长途电话得到证实了,而那双先前看上去还算比较和善的眼睛,忽然放射出凌厉的光芒,似乎要穿透邱明仁的五脏六腑。
那整个场景,就像是在威虎山的威虎厅里座山雕在一步步逼问杨子荣似的。
“这不可能!”邱明仁痛苦地抬起头对着苍天嚎叫起来……
在绝望中,他直视着中年男人凌厉的目光,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他咬紧牙关,留着泪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知青办。
他走到了厕所里,掏出了藏在身上各处的、精心炮制的尿瓶子,狠狠地扔进了粪坑里。
由于过于激动,再加上吃了“麻黄素”,当他走在大街上时,顿时感觉昏头昏脑、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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