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年来,每一届新知青到来的时候,恰好正值一年一度的水稻“双抢”季节,干的头一份农活儿就是收割、翻田、插秧。
在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上,水稻田都是层层梯田,层与层时间的落差最大的有两米高,田埂的宽度一般在二十到三十公分之间。
最大的种植面积不超过一亩,大多数都是只能种一二行的“带子丘”和“青蛙一跳三块田”的碎田块。
走在田埂上就好比走绳索,心惊肉跳的。尤其是遇到下雨天,田埂都是泥水,胆颤心惊、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滑水田里或摔到下一个梯田里去。
一旦滑进水田,拔脚再走,就象被什么人拖拽似的……
每一次参加“双枪”的前一天晚上,生产队都得组织知青召开动员大会。
所谓的“双抢”就是抢收和抢种,即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夏季的水稻收割了之后立即插下秋季的秧苗,那是一年中农村最忙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得起早摸黑、挥汗如雨,感觉就是跟时间竞赛。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从公社各个生产队抽调来知青农场的农民,都不得不请假回到自己家中帮忙“双枪”,所以,农场里剩下的都是知青,还有两位时不时给大伙儿忆苦思甜的老农民。
动员大会之后,新知青们个个兴奋的睡不着觉。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挽起裤脚摩拳擦掌走进了梯田……
“我的妈呀!这,这么窄的路怎么走呀?”
走在最前头的刘娜顿时愣住了!
她走在梁海涛前面,刚走了第一步,第二步就迈不出去了,那只脚说什么也不敢抬起来,深怕一抬起来就摔倒,她站在那儿快半个小时了,她不走,梁海涛就走不了,梁海涛走不了,后面的十几个人就动不了,最后她急得哭出来了。
梁海涛心里也为她着急,但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助她……
他只能在她身后说:“你别着急!抬起头!眼睛往前看!”
一会儿,只见她一边哭,一边慢慢弯下身子,弓着双腿,撅起屁股,两只手趴在田埂上。
梁海涛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看着她四肢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梁海涛身后的男知青不禁捧腹大笑。
没想到的是,刘娜伸出一只手招呼着梁海涛,非要他把手给她。
“走田埂最关键的是重心,不能牵着手,两个人重心不稳,反而更难走。”
刘娜不听,哭喊着说:“你怎么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你不保护我谁保护我……”
梁海涛顿时哑口无言,看着她令人心疼的样子,只好把手伸过去牵着她。
当她刚迈出第一步,就摇摇晃晃连拖带扯地把梁海涛也给一起拖到泥田里。
看着她和自己,浑身都是泥水,梁海涛哭笑不得地坐在泥田里。
那刘娜却笑呵呵地对梁海涛说:“你不是说重心吗?刚才咱俩距离太大,重心当然不稳,你应该紧贴着我,这样重心就稳了。”
“你干脆让我背着你算了。”
……
在“双抢”中的腰酸背痛、直不起腰、浑身被烈日晒的起泡脱皮、手指被镰刀割伤、中暑等等,在绝大多数知青们的心中,都属于司空见惯的常态,相对于对田埂的恐惧心里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梁海涛这届知青到农场之后,除了参加“双枪”之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开辟柑橘园和种植柑橘。
柑橘苗是通过县知青办牵头,用茶叶跟天源华侨农场换来的。
开辟柑橘园和种植柑橘的过程,比起“双抢”来说并不累。
但时常要挑着大粪为一棵棵柑橘苗施肥,这是许多知青最犯憷的活。
柑橘园的山路坡度一般都在四十度到五十度之间。
当一个人挑着一百多斤的大粪,走在山坡上,如果是按照通常挑担子的方式,两头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一个粪桶就会在上坡的时候与地面相碰,导致两头重心不稳使得前头往上翘,只要前头一翘,整个担子的重心就往后移动,重心一旦往后移动,后面的那个粪桶就会将挑担人的身体往后拉,这个时候人的身子根本站不住。
可以想象的到!那粪桶会滚到后面的人身上,滚落中的粪便会溅到后面那个人浑身,还有可能从后面那个人的头部浇下去……
如果身后的人也挑着一百多斤重的大粪,那所产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将把由于一个人引发的事件一步步无可挽回地推入不可收拾的尴尬境地。
所以,对于挑担上山的人来说,有一定的技巧,尤其是在坡度这么大的山路上挑担,担子两头一定不能前后,整个人的身子应该有一定的侧度,尽量在上坡的途中让扁担与行进的直线方向保持最大的角度。
其实,劳动中很多学问,都是农民多少年积累起来的经验和智慧结晶。
有一回,刘娜挑着大粪走在崎岖的柑橘园里,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子滑倒,当时的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倒下了,整桶大粪扣在身上。
当她醒悟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在她身后被滚落的粪桶中的粪水浇到整个头部和脸部的那位农民兄弟,蹲在地上默默无声地捡着头部和脸部上一点一滴的粪渣,然后放到自己的粪桶里。
刘娜当时被眼前这个场面惊呆了!震撼了!
当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尴尬的处境,说实话那个时候周围也根本没有人关注你是否尴尬,她学着农民的样子,默默地蹲下身子用手一点一点地捧起撒落在地上和身上的粪便。
这种在当时被许多知青认为是“农民意识”的行为,其实就是农民兄弟恪守的职业道德!是一种职业精神的朴实表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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