捋清人,再做事!
振聋发聩,一言中的。
大乐必易,大道理也必简单。张之城慨然一笑,设若自己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致走到这步。剖析局势,村委会中,主任张岩支持自己,治保主任安三边,是六双石的弟弟,自然站在反面,村会计苏宝国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顾算账,看上去两不支持,也两不得罪。
清风吹脑壳,想着想着,已到了痴呆女吊死的现场。
痴呆女是赵五在城里打工时娶回家的,当时痴呆女大剌剌地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撇着双腿。木塘村的光棍儿汉拾起土坷垃丢向赵五的摩托,赵五斥骂“滚开”,痴呆女人则嘿嘿一笑。痴呆女人进门后,赵五待了没多久依旧进城打工,家里只剩下痴呆女人,还有她精明强干的公公。
赵五的土胚房位于村西,张之城赶到的时候,门口围满了老少女人。
她们本来在窃窃私语,见张之城来,互相推搡着闪开一条路。
张岩忙将张之城拉到一边,说道:“县里乡里反复强调安全生产,咱得拿个主意出来,这事体千万不敢闹大,狗日六双石不坏好心哩。”
张之城急于查看情况,匆忙挤进去,窗户玻璃里面糊上了白纸,但屋里还是有影子映在纸上,赫然是个女人形状,颈子吊在绳子上。
张之城环望四周,不出所料,蛰伏一月的六双石,果然现身了!
六双石正站在台阶上拦着闻讯而来的村民,不叫进屋,赵老汉蹲在台阶上,两眼直直地看着前边,拳头大小的铜烟锅子早没烟了,他还一口一口地嘬。
六双石也瞧见了张之城,他抽出一支“白石”递来,说:“往常这样的事,都是支书拿主意。”说着,他手往下虚按,向众人说道:“都静一静,这事体怎么办,咱都听新支书的。”
张之城没接六双石的烟,捅了捅赵老汉胳膊肘说道:“老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啊?”赵老汉还沉浸在惊惧中。
六双石大声道:“支书问你,你儿媳妇这事,是啥时候做下的?”
赵老汉站起身来,道:“儿媳妇儿,儿媳妇儿,我大早锄地去了,我,我跟儿媳妇没事,这里没我的事。”
人群中有窃笑,有鄙夷,更有大骂的。赵老汉身体好,鳏居多年,儿子在外打工,至今没有分家,儿媳妇儿住在厢房。这样的家庭比寡妇更容易招致流言。赵老汉显然也知道村里对他有流言,加上受惊过度,答非所问,以致当众出丑。他的脸扭曲着,忽然扔下烟袋,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张之城正要劝说,人群忽然炸了营。几个男人扭打在一起,赵五回来了,他脸上灰尘还未擦干,胶鞋被水泥板结地看不出形状。
“住手!”张之城冲向人群,试图将他们拉开,但赵五悲痛之下,哪忍得住,被打得几个也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竟无人理会张之城。张岩冲过来,白了六双石一眼:“好看吗,热闹吗?”说完帮着张之城拉架。里间骚乱,外间的女人也凑上来,她们拉不开自家男人,有的“亲娘祖奶奶”地乱骂,有的干脆加入混战。
“混账行子们,”六双石吸完最后一口烟,骂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支书,安三边呢,还不把他们拉开,给我把闹事的名字记下来,通知闸会,下次浇地最后给他们家放水!兔崽子,治不了你们了!”
人群渐静,张之城走向赵五,说道:“您比我大,按岁数论,我得叫你一声五哥。五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嫂子是非正常死亡,非正常死亡要先请公家来验尸。”
“啥,啥是验尸,验啥尸?”赵五瞪着红眼问道。
“验尸嘛,就是一伙儿人,有女的也有男的,把你媳妇衣裳绞开,肠子肚子都豁开,检查一遍,检查完上边,再去检查……”安三边说得得意洋洋,不防赵五血红的眼睛瞪过去,六双石也嫌他说得粗俗,狠狠地指了指他,安三边气势怯了,缩到角落,不敢再说。
这时,一个老汉站出来说道:“支书,咱们山沟沟里,死了人找块地埋了就是,从来没有要惊动公家的。再说了,娘们儿家讲究个礼义廉耻,人活着的时候没出幺蛾子,死了倒叫人把身子瞄了。我也姓赵,是这赵茂儿的本家,真这样干了,我侄儿赵五还怎么在村子里活人哩?”老汉话说完,人群纷纷称是。
张之城早想到此事会很麻烦,却怎么也想不到,村民竟然用陋习来对抗法律。一种无力感包围了张之城,此时尤其要镇定,不能搬出法律压人,否则阻力更大。张之城灵机一动,对赵五说:“听说五嫂打绳结都打不利落,五哥家的屋子又这样高,出这样的事,大家觉得正不正常?再者,按村里的说法,横死的人怨气重,倘若五嫂真有冤情,我这个村支书不替她伸张明白,不光各位老少爷们儿,老天爷也是不答应的。这事,于情于理于法,请五哥自己说,要不要请公家人来验一验?”
张岩也帮腔道:“对,最近村子周边老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见到妇女还吹口哨哩,幺大姐,是不是?”门外妇女嬉笑着推搡幺大姐,幺大姐“啐”地一口,红着脸挤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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