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昏黄,暮色苍茫。
红彤彤的晚霞如同苍穹上淌血的伤口,黑色的秃鹫在天空上盘旋,注视着一辆马车穿过金色的麦田,上面装载着一具具满目疮痍的尸体。
每具尸体都穿戴着制作精良的银盔,这些银盔上布满无数道风干的黑色血迹,将原本锃亮的光芒掩盖。
驾驶马车的是青年时的雅伯尼,此时的他还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他身边还有一位白发红瞳的伙伴,看上去要比他年轻几岁。
不过这位白发红瞳的少年,腰间系着的那把银色佩剑,剑鞘上篆刻的家族纹章,却彰显着少年不凡的出身。
雅伯尼与白发少年一同驾车驶入了库帕村,沿路的村民看着马车上那一具具熟悉的骑士大人们的身影,纷纷投来了惊愕的目光。
在村民们惶恐的议论声中,马车驶到了小神殿的边上。
雅伯尼与白发同伴刚下马车,便察觉到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位老者,老者虽满头灰发,挺拔的站姿却显露其气宇非凡。
老者目瞪口呆地盯着马车上的尸体,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凯恩大人,我们败了。”雅伯尼走到了老者的身前,拿出小孩向大人倾诉委屈的语气。
凯恩很快察觉到,马车上不光装载着骑士们的尸体,还有库帕领的领主——雅伯尼父亲的尸体,以及他的两位兄长。
堂堂一方领主竟也随骑士陨命战场,这何止是惨败,亦是库帕领有史以来,库帕家族成立以来最大的耻辱!
凯恩的两个儿子,四个孙子,也全部追随领主而去,此刻他子孙们的尸首,正静静地躺在马车上。
看着眼前痛心疾首的一幕,凯恩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也不愿相信眼前惨痛的事实。
“雅伯尼,你是如何活下来的?!”凯恩凌厉的目光猛地刺向雅伯尼。
连领主都殒命、骑士们全军覆灭的战役,以雅伯尼的身手,自然是绝无可能从中幸存下来,除非……
凯恩不相信自己教出了一个会当逃兵的学生,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逃兵!
凯恩的手已经情不自禁地握向了腰间的剑柄,只要雅伯尼亲口说出他在战场上逃跑了,哪怕背弃对库帕家的忠诚、事后向他的母亲请罪自刎,凯恩也要亲手斩下眼前这个无耻逃兵的头颅!
因为他无法原谅背叛骑士宣言的小人,哪怕他是领主的小儿子,是如今库帕家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脉。
“是韦德阁下把我救下了。”雅伯尼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白发红瞳的伙伴。
得到答案的凯恩,终于把手从剑柄上拿开,名为韦德的白发少年,也跟着收起了藏在身后右掌上凝聚出来的魔力。
凯恩右拳贴胸,向韦德鞠躬行礼,“感谢韦德阁下出手相救我家少主。”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凯恩打量了一下韦德腰间的那柄银色短剑,试探道:“见韦德阁下腰间佩剑不凡,不知阁下出自帝国的那个家族?”
“我来自北方的布莱克王国,不知阁下可曾听闻布莱克王国南境公爵约翰·莫德雷,祖父正是莫德雷公爵。”
“王国路途遥远,阁下为何会现身在帝国南境?”凯恩的眼神异常警惕。
“我平日喜好四处游历,正好打算去西萨泊尔的几个城邦看看,计划的第一站是亚兰蒂城,所以才有幸路过此地结识雅伯尼阁下。”
“原来如此。”凯恩露出将信将疑的目光,“前几日路过的旅行商人传来消息,帝国正与王国交战,我看韦德阁下的容貌颇有布莱克王室的风姿,在帝国境内行走还需谨慎,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当作王室公子抓去领赏。”
“莫德雷本就是王室的姻亲家族,实不相瞒,家母正是王室出身,说起来我身上流淌着一半王室之血,也算是个王亲贵族。”韦德微微一笑,握拳拜了拜,“感谢凯恩阁下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几日后,在小神殿的主持下,前代领主与众骑士们风光下葬,雅伯尼作为新的领主在葬礼上位他们宣读了悼词。
葬礼结束后,雅伯尼以领主的身份在石堡召见了凯恩,短短几日未见,他的头发便彻底白了,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凯恩大人,我与母亲大人商量过了,骑士长的位置,非您莫属,还请您出面主持库帕领骑士队的工作。”
浑身酒气的凯恩冷笑起来,“我的儿子、孙子、学生们全都殒命战场了,现在库帕领哪还有什么骑士,骑士队不过就剩一个虚名罢了。”
“凯恩大人,难道您忘了吗?您曾今也是一位骑士,您还在骑士长这个位置上任职了许多年,如今您便是库帕领的最后一位骑士,只要您还在,我相信用不了几年,您就会为领地培养出一批新的骑士,一批比我那些骑士弟兄们更加出色、更加优秀的年轻骑士们。”
凯恩摆了摆手,自嘲了起来,“我都六十二岁了,已经是半个身子躺着棺材的老头了,保不准那天两眼一抹黑,我就到英灵殿与孩孙们相聚了。”
“凯恩大人,骑士队不能没有您。”雅伯尼在凯恩的面前单膝下跪,向他行师生礼,“老师,算我求您了,帮帮我吧!”
凯恩摇了摇头,不为所动。
“凯恩阁下不但人老了,心也老了。”躲在门外的韦德带着微笑走了进来,“雅伯尼,依我之见,你就让凯恩阁下安心养老吧,我看他也派不上用场了。”
凯恩摆了摆手,“年轻人,激将法对我无用。”
“雅伯尼,我就说吧,凯恩阁下早已没有复仇的心气,复仇这事,还得我们这些年轻人亲力亲为,日后你就连同他的份,为你的父亲兄长,为凯恩阁下的儿孙,亲自向阿诺德公爵复仇吧。”
“雅伯尼,你决心复仇?!”凯恩的眼睑猛地向外扩张,眼神变得犀利,原本醉醺醺的神态顷刻全消。
雅伯尼郑重点头,目光发狠,“无论用上多少年的时间,我也会亲手血刃阿诺德家族的杂碎,为父亲兄长复仇!”
“骑士长的位置,我接下了。”凯恩单膝下跪行臣子礼,“我的主,我向你发誓,在众神将我带走之前,我会替你培养出一只战无不胜的骑士队。”
雅伯尼拔出腰间的骑士剑抵在凯恩的肩上,开始授勋仪式:
“凯恩·巴斯,即日起,我命你为库帕领的骑士长,你可愿向我宣誓效忠?”
凯恩亲吻雅伯尼递来的右手,郑重献上誓词:
“我愿成为雅伯尼·库帕的骑士,即日起,爱他所爱,思他所思,为他承担苦痛,共度患难,无论贫寒或是富贵,无论卑贱或是高贵,无论身处乱世,亦或神所不顾,我将为他拔剑而战,不离不弃,直至身死。”
弗雷跟着雅伯尼走进了凯恩的帐篷,刚替凯恩检查完伤口的邵莎察觉到后,当即起身向雅伯尼行礼问候:
“雅伯尼大人。”
“凯恩大人的情况如何了?”雅伯尼问道。
邵莎表情沉重,“病情加重了,开始全身发热。”
弗雷走到凯恩的床铺旁,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额头好烫,凯恩爷爷他这是怎么了?”
“昨夜骑士长大人被魔兽咬到了。”
弗雷的视线落到缠在凯恩脖子上的绷带,“邵莎姐姐,能把绷带拆了,让我看下凯恩爷爷的伤口吗?”
邵莎点了点头,随即当着弗雷的面拆掉了绷带,伤口上有着明显的压牙,不断冒着黄绿色的脓液,伤口边沿也发红了。
弗雷皱了皱眉头,“感染了。”
这个世界的医学体系还很原始,神殿里的司祭却掌握着宛如神迹一般的治疗圣术,也正因如此,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人去钻研医药方面的门道,导致这个世界的居民受伤生病之后极度依赖神殿进行救治。
“感染?”雅伯尼向弗雷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所谓感染,就是因为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被病菌污染,导致伤口进一步恶化,进而出现伤口发炎、发烧发热的症状。”
“病菌是什么东西?”雅伯尼对这个概念感到疑惑。
“如果把我们的身体比作一座领地,病菌就像是入侵我们身体领地的强盗、匪徒、魔兽一类的东西。”
“如果一直恶化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我们的身体都有自我调节机制,其实通过发热升高体温就能将大部分入侵的病菌杀死。”
“什么是自我调节……机制?”邵莎也开口问道。
“既然我们的身体像领地,其中自然就有一些充当着骑士、民兵角色的存在,这些存在被称为免疫细胞,能够帮助我们的身体消灭入侵者。”
“免疫细胞……是寄宿在我们身体上的精灵吗?”邵莎好奇道。
“你也可以这样去理解。”弗雷指了指凯恩的伤口,“你们看这些脓液,就是凯恩伯伯身体里的免疫细胞在把入侵的病菌杀死后代谢的产物。”
“相当于尸体,对吧?”雅伯尼问道。
弗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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