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六堡闻到煎蛋的香味,低头看着煎蛋,咽了口水,方才默默地吃起来。
煎蛋里头热气还未散开,她的牙齿咬在煎蛋上,露出里面洁白的蛋白,香酥松软的感觉忽然在舌尖漾开,在嘴里肆意横流。
又用筷子将白米饭,满满塞了一大口,嚼了一嘴,腮帮子鼓起来。简单的煎蛋,她也能吃得一脸满足。
严辞愣愣地看着她,怅然若失,心里有点酸酸的。
毕业后,外卖吃不下就扔掉,时常和朋友聚餐,这样的苦日子,他都快要遗忘。
可也是这样的苦日子,未来他回忆起来,居然感觉到窝心。
严辞盯着严六堡咀嚼的动作,忍不住伤感,最后想起他回来了,可以改变这一切,复又微微笑了那么一下。
吃完蛋,严六堡咬着小白牙,内心挣扎了下,忽然低着头道:“严辞,你下午说的,我借你了。”
奶奶有些奇怪地问道:“借什么?”
严六堡轻声地摇头道:“奶奶,没什么。”
严辞有些沉默,原来妹妹还以为对她好,是为了找她借钱。
他也没有解释,只是下定决心,以后要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他心情同时也有些沉重下来。
谁知道,无数学生嫌弃的学校食堂食物,对此刻的他们来说,就是天堂。
现在乡里凑不出学费的学生都大把。外出打工,虽然背井离乡,但能赚钱,所以年轻人才一窝蜂涌到城里去。
“唉,小学辍学的同学好像没有,但初中就有好多了……”
严辞扒拉着饭,到最后忍不住咬着筷子。
又记得前世妹妹初二的时候,有一天告诉过他,初中毕业后就不读书了,要他争气,考上好大学。
重活后,如果初中毕业前,不改变家庭现状,妹妹又要辍学打工。
现在还好,奶奶有养鸡养鱼,会编扫帚,会种西瓜,会织鞋垫,会下田,挺照顾他和妹妹,加上有父母外出打工,日子倒是过得下去,家里都有黑白电视、收音机、自行车、电风扇。
可是后来,父亲懒惰成性,欠了一股赌债回来,奶奶又年纪大了,干不了活,而且伯父伯母家里好几个娃都要上学,也管不了妹妹上学。
初中时候,那日子立刻紧巴巴,只能勉强糊口。
他和妹妹两人在学校寄宿,一周伙食只有几十块钱,在食堂就买白菜土豆配饭。
不过两人在初中是不同班级,平时就装不认识,压根就不交流。
只是他花钱比妹妹厉害,有时候缺钱会去找严六堡借钱。
“前世,妹妹对我太好了……”
想到这里,严辞把视线落在严六堡脸蛋上,目不转睛地瞧着还是小萝莉的她大口吃饭,就感觉到幸福。
此刻她安静的吃饭,一口一口咀嚼着。
大概是因为前世心里有愧,所以重活后,特别想对妹妹好,想把最好的全给她。
这一天下来,此生他愿望渐渐明晰,不和别人比,让家人过得好一些就足够了。
……
晚饭后。
整座村子漆黑一片,只剩下零星灯光。
严辞走到院子里,看见清冷月光倾泻于天地间,夜空是泛蓝的黑色,沉默时很美。
四野都是虫声,繁密如雨。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严辞忽然想起来这句诗,喃喃低语,仰望着星空。
童年做过的许多梦,长大后他都忘记了,不愿追怀。
在他成长的时代,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
县城九十年代,就是大点的乡村,可零几年,各种水泥建筑拔地而起,县城里农田都盖上了新建筑,二十年后再也看不出曾经的面貌。
不知不觉,庄稼人被淘汰了,外出打工赚钱才是主流,以后就没人在乡下种地。
这个世界正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他现在是留守儿童,母亲以后为了照顾他学业,还是从大学生回到小县城,做起苦工。
前世父亲嗜赌又懒惰成性,母亲以后就一直一个人带着他们。
严辞回忆起前世,好像大家都过得挺苦的。
奶奶一辈子奔波劳累,最后一个人独守乡下,不愿离开。
大伯的儿子,在蜀地买房安家,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
二伯包了一块地,种植大棚蔬菜,亏损了好多钱,导致二伯家也贫困了一段时间。
后来二伯有了一门手艺,在县城里开了豆腐店,日子才好了些,最后在城里买上了房子。
“我得找个合适时间,劝说二伯不要种植大棚蔬菜,在地里勤劳并不能致富。”
严辞不藐视庄稼人,庄稼人重男轻女,爱说闲话,可也淳朴坚强,不怕苦不怕累,为子女付出一切。
不管怎样世道,庄稼人都是最苦最累,可是这个世界里,不是看你有多辛苦,全看天上的旨意,阳光往哪里倾泻,哪里才会长出花朵。
其他人可以劝说离开乡下,可是奶奶呢。
上辈子,他也想把奶奶接到城里去,可奶奶就是不愿意,说是住不惯。
他知道,奶奶这辈子的心血都在这片土地里,流过汗,淌过血,回忆都在这里,只有在老屋里,才能让她有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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