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的士人阶层实际规模很小,但出于帝国管理的需要,随着教育的普及和经学的发展,这个阶层才得以迅速壮大,到了东汉,已经成为帝国官员的核心力量。
士人需要接受良好的教育,但教育需要经济实力为支撑,自然就会与掌握了大量经济资源的地主、豪强结合在一起,许多地主豪强子弟,因此拿起了书本,逐渐开始儒家化。
帝国的权力掌握在官员手中,这些读过书的士人就有了入仕做官的机会,自然就吸引了大量地主豪强子弟的加入。但随着士人规模的扩大,帝国的官职反而不够士人的分配了。
士人之间,为了夺取这些官职,展开了内部的激烈竞争,仅仅是读过书,已经不足以充任帝国官员了,大部分的中小地主、地方豪强子弟,即使能读书识字也被排挤出了帝国官员群体之外。
竞争的胜出者,逐渐垄断了大汉帝国的官职,在学术上形成了经学的十几个流派,只有这些流派的传承者,才有机会获得大汉的官职,这就是经学宗法和家学传承的由来。
所谓古今经学之争,固然有着很多学术领域的因素,但其背后,也同样隐藏着对官帽子的争夺。
当这种官员的垄断程度逐渐加深,两汉四百年,衍生出了诸多世代子弟能够入仕为官的家族,这就是世家。
顶级的世家,经常有子弟能够出任三公九卿的高位,甚至连续几代有人出任三公,例如汝南袁氏、弘农杨氏、安陆黄氏等。
次一级的世家,则是所谓的世代两千石之家,经过家族的系统教育培养和人脉支撑,家族子弟几乎每代都有人,能够出任两千石的官职。
再差一级的,就是家族中出过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同时有诸多的子弟,不断的出任六百石、千石官员,随时可以冲击两千石级别。
至于那些家中近几代只有千石以下职位的,已经不足以称为世家了。只能算是普通的士人家族。这样的家族如果有一两代人没能继续入仕,就会衰落成“寒门”。
秦汉采用郡县制,消灭了血脉贵族,顶替上来的帝国管理阶层,无论是功勋贵族还是士人,其实最早都是来源于平民阶层,但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这些管理层的后人,再次垄断了帝国管理层的官职资源,已经形成了新的特权阶级。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汉帝国官员的选任,类似于后世的大公司招聘,基本的招聘要求就订到了硕士研究生毕业。但这些特权阶层却垄断了硕士生导师的资格,那么能够入选的不是他们的后人,就是他们的弟子。
普通的豪强,虽然有机会送家族子弟去接受教育,但只能读到本科毕业,即使能力很突出,但按照只招聘硕士生的条件,他们永远没机会得到选任资格,除非他们把这些子弟送入导师的门下,这就是汉代门生关系的重要性。
丁宽出身小吏之家,就是依靠拜师徐淑的关系,才能勉强混了个士人的身份,汉末的刀兵战乱,打破了和平时期的官员晋升体系,才使得他有机会脱颖而出。
汉代的两个特权阶层,士人阶层是依靠儒家经学体系构成的,通过血脉、姻亲、门生和故吏,编织了巨大的社会关系网络,几乎垄断的了汉帝国的管理权。
这些编织社会关系网的各种关联,血脉、姻亲、门生、故吏,都是私人的社会关系。但士人集团牛逼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把这些私人关系的维系方法,抽象到了道德的高度。
大汉士人以儒家道德为标准,为士人整个团体,建立共同遵守的行为模式,并成功把这种行为模式,推广成为整个帝国整体共识。
这种被群体所接受和遵循的行为标准,就脱离了私人关系的范畴。只要个体的行为,达到了这个标准,就会被整个群体所接受,这就是所谓的名望。
道德标准一旦被抽象出来,轻易是不会作出太大改变的,这就保持了整个士人集团的整体稳定性。同时也使得整个士人团体,能够依照共同的步调来行事,更容易团结力量。
至于功勋贵族,其实是依附在皇权之下的,包括宗亲、外戚、甚至宦官的家族。这些功勋家族通过与皇帝的密切关系,成为皇权的外延,与已经发展成庞然大物的士人集团,共同垄断帝国的高层权力。
只不过功勋贵族对皇权的依附,是建立在皇帝个人的喜好之上的。这种喜好,既不稳定,也很难通过血脉进行传承,就造成了功勋贵族内部经常的进行更迭。
大汉的功勋贵族,是代表皇权来掌管国家权力的,外戚、宦官之间的不断斗争、倾轧,其实是功勋贵族之间的权力之争,大部分时候,士人集团是在冷眼旁观的,把这当成了皇权内部的家事。
皇权是帝国架构的天然最高权力,士人集团对国家的管理权,也是依附在皇权之下。只是士人抽象出来的道德规范,一旦成为了整体社会的规范,却反过来开始制约皇权。随着士人集团的发展壮大,与皇权的冲突就不可避免了,这就是相权与皇权之争。
皇帝依靠功勋贵族集团牢牢把持了中央那张椅子,士人集团以道德体系为团体的共同理念,围绕着这张椅子,将“忠”、孝这些理念,作为维持社会秩序的准绳。
中央的椅子只有一张,被神话为龙椅,汉朝士人集团,并没有想要去抢夺那把椅子,但却在龙椅之下,多设一些高级的凳子,与这张龙椅共享权力。
坐上龙椅的资格是靠皇家血脉来传承的,在帝国时代具有天然的合法性和道德正义性。龙椅边的的凳子,则主要是由士人集团和勋贵集团在分享。
但随着大汉的发展,帝国管理的复杂程度越来越高,围绕在龙椅周围的凳子,获得的权力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了与龙椅争端权力的能力。
围绕坐龙椅资格和做凳子资格的争夺,就是大汉几百年来中枢权力倾轧的实质。尤其是东汉天子寿命普遍较短,更是加剧了这种争夺的烈度和频率。
而宦官也凭借与东汉天子的亲密关系,获得了坐上椅子的资格,与勋贵、士人争抢起来这些凳子,这就是党锢之祸的根源。
有经学流派为依托,汉朝士人集团内部分配凳子,有一定的规范和秩序勋贵,最后形成世家,可以把做凳子的权力世代相传。
宦官与勋贵之间的争夺,则更加的血腥和无序,而且很难把权力继承给后代。这就是为什么,曹操曹孟德,出身勋贵家族,有极深宦官背景,却要一心挤入士人集团的原因。
世家、勋贵、宦官,在中枢之内,抢夺的是围绕龙椅的凳子。但到了地方上,抢夺的就是地方的话语权。能够大富霸一郡的,只能是世家、勋贵、宦官这种,有抢凳子资格的家族。
随着时间的推移,世家、勋贵、宦官对中枢的凳子、地方的话语权,垄断的越来越紧密,社会阶层日渐固化,压制其他人的层级跃迁机会。
很多被压制的士人,对把持了帝国权力的皇族、世家、勋贵、宦官日渐不满,加之皇族、世家、勋贵、宦官对社会的各种强取豪夺,才造成了汉末冲突的愈演愈烈。
党锢之祸,是权力分配失衡的结果,也是汉末乱世的前奏。只是由于宦官群体,恣意贪赃不法,明目张胆的巧取豪夺,使得党人有了道德的至高点。但本质上,党锢之祸仍然是对权力的争夺。
灵帝一朝,从清算窦武的辛亥政潮开始,历经党锢之祸、黄巾之乱、何进被诛、董卓进京,原本的社会秩序已经彻底崩塌。
丁宽要建立新王朝,不仅要击败诸多乘乱而起的诸侯,更重要的是要重新建立这些社会阶层的新秩序,将社会矛盾重新缓和到可控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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