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雾霭朦胧脏污的仿佛一个巨人从腐烂的嘴巴里喷吐出的口臭，它自下而上的升腾着，包裹住下方那大片正迅速拉近的颓败倾倒的无数墓碑般的建筑群，而那些戳在文明废墟上的烂牙不肯倒下，就连黑暗都无法将它们吞噬。因为那些强烈的欲念仍旧蛀虫般的盘踞其中，它们是生命遗留的最后气息，它们是人类呼吸出的最后一口不甘的怨气，它们是古老的病症。

或许从一小块儿石头开始，或许从海边的一块儿贝壳开始，当待价而沽成为了在人们心中滋长的野火，当古老的神明都被搬上案板成为鱼肉，病症成为了瘟疫，瘟疫泛滥成了灾厄，而灾厄缔造了疯狂，渗透进了人类的四肢百骸，寄宿在每一个脑子里，向你诉说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病症的解药或许会要了你的命，因为以毒攻毒的效果总是不那么美好。

可总有人会相信这一点，也总有人会想要自投罗网，因为人类编织的罗网会困住你的灵魂和一切思想，那无可救药的癌症会让你和其他人变得越来越像。

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另一种病症呢？跨越那虚伪的秩序牢笼底线，钻过伪善的道德罗网，抛弃那修正主义的陷阱和冠冕堂皇的谎言，将你自己从劳什子的皮囊内撕裂，在鲜血中吸进会令你炫目癫狂的迷离空气，最后……笑吧！放弃思考！将自己让位给你喉咙里藏匿的野兽！让它钻出来！让它去睁开真正的眼睛去看一整个荒芜怪诞的世界！

“嘿嘿……”小丑的喉咙内发出怪异的声响，他用戴着破烂皮手套的手撑起身体，他在破烂的街道上站起身来，捋了捋那一头绿色的乱发。然后，小丑转过身来，他那圆睁的可怖眸子凝视着歪斜耸立的城市群，他猩红龟裂的嘴唇开始在颤抖间咧开，在肌肉和伤疤的抽动下，小丑开始大笑起来，然后向着一整个散发着猩红雾霭的废墟竖起了国际友好手势，“敬我所爱的城市！敬属于我的王国！”

“所有的世界都不属于你，小丑！”那巨大怪兽般张开漆黑双翼的影子突然间从上方的大厦阴影内俯冲而下，“你不过是最终被击沉了！你坠落在了即将囚禁你的牢笼之内！这里一无所有！这里只有你和我！”

小丑看着那黑影时便开始后退，他突然间甩动手臂，一道寒光破空而出，直指蝙蝠侠的面门。小丑并不会等待一个结果，他咯咯笑着转头就跑，而他又掏出了一个燃烧瓶和打火机，他将其丢了出去，在燃起的烈焰遮挡住他的身影之际嘶声笑道，“你总是会抽走梯子……哈哈……”

蝙蝠侠拍掉了迫近的匕首，他落在地上，漆黑的斗篷在身后张开，它们仿佛就是蝙蝠侠那恐怖身姿的一部分。然后，蝙蝠侠站了起来，他映着熊熊火光，他那蝙蝠头盔下的冰冷寒眸死死盯着小丑这个猎物。

仿佛千百次的轮回，一场追逐战又一次的开始了。

小丑点燃起万千火光，他令人类文明最后的一点儿痕迹都消亡于混乱的烈焰之中；他将每一具尸骸当做诱饵，他玩弄着所有的死人，将他们炸碎、丢弃并埋入毒气弹和可笑的玩具，让它们成为蝙蝠侠追逐中的障碍和扰乱其精神的王牌。

“你永远都是那么肤浅！肤浅到令人作呕！看看你那身令人绝望恐惧的伪装！看看你可笑的制服！”小丑在黑暗与火光中狂乱地嘶喊着，“你他妈的知道自己永远都上不了台面！你永远都无法成为真正的执法之人！你只能像一个将每一天都当做万圣节的小屁孩那般穿上虚假的装扮！我说到你的心坎儿里去了，对吗？哈哈哈……因为我了解你！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了解你！看哪！我们就像是镜子两端的双胞胎！”

蝙蝠侠冲进崩塌建筑的残骸之中，他在垮塌的楼板处向着下方的裂缝窥探，那一对儿闪烁着寒光的眸子凝视着黑暗中被火光映照清晰的一面破碎的镜子，他凝视着那镜子中苍白可怖的笑脸。

“我给了你一架梯子！你却总是将它抽走！”子弹将小丑在镜子中摇曳的笑脸击碎，它刺破黑暗，又从蝙蝠侠侧过的左脸擦过，“你否认着我控诉一整个世界的真实！你虚伪的装作你没有看到真相！所以你才会戴上那丑陋的面具！你想要吓唬所有人！你想要恐吓所有人！你警告那群可悲的傻X永远不要爬上梯子！你让他们在真正的地狱里徘徊！”

蝙蝠侠突然转过头，他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动静，他立刻宛若凶暴的黑色巨兽扑了过去，他撞碎了本就快要坍塌的墙壁，他在尘土间挥拳砸向那踉跄着逃亡的人影。但拳锋所及之处却是一个塞满了棉花的破烂西装，那上面用拖把的木棍戳住的死人脑袋被撕扯开的可怖笑脸凝视着蝙蝠侠，而蝙蝠侠抽回拳头时，他看到了鲨鱼玩具那满是尖牙利齿大嘴咬住了他的手。

鲜血从包裹的装甲之下渗出，而另外的一张有着绿色乱发的苍白脑袋突然在烟尘中凑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朵鲜艳的假花。

本能令蝙蝠侠捂住了口鼻，也止住了呼吸。

绿色的毒雾立刻从花蕊中喷出，血色的咯咯笑声则更加癫狂混乱。

“你吓不到我，废物！因为这是我的王国！因为这是我永恒的乐土！”小丑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蝙蝠侠，枪声不断响起，短暂的火光照亮了黑暗。

蝙蝠侠的肩膀中了一枪，但他闪过了其它的子弹，他仍然敏捷如鬼魅，他沉默地在黑暗中游走，他在小丑没有了子弹的空档立刻扑了上去，但迎面而来的却是两把匕首。蝙蝠侠将它们随手拍掉，而这却又给了小丑掏出另一把枪的时机。

但蝙蝠侠没有后退，他直起身子、攥紧拳头，他宛若死神一般一步步的走向自己的宿敌。

小丑却在节节后退，他最后靠在了废墟内布满裂纹和藤蔓的墙壁上，他忽然弯下腰，将一个小女孩儿从垃圾堆内拽了出来，他用枪顶在了那个被绑住手脚、脑袋上套着纸袋的孩子脑袋上。

蝙蝠侠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沙哑地开口说道，“你在虚张声势，这里没有活人了。”

“哦……是吗，老兄？我们要不要赌一赌？”小丑咯咯笑着将按在扳机上的手指稍稍用力，“我们还在陈宇的脑子里！我知道这一点！他想要困住我！但没有关系！因为最终胜利的永远都是我！阿卡姆毫无意义！因为那是我的家！温暖快乐的家！哈哈哈哈……”

蝙蝠侠沉默了。

“而你……你又能做什么？”小丑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变得极为愤怒，他用疯狂的双眼瞪视着蝙蝠侠，他唾沫横飞的喊道，“看看你那张脸！你用恐惧来伪装自己！你用它来替代那些你永远都不会佩戴上人类创造出来的那代表着‘正义’的可笑标志！但你为何不将那完美的鼻子和嘴遮掩住？你为何在一张怪兽的脸上留下仍属于人类的东西？你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

蝙蝠侠那头盔下的半张脸上染血的嘴角开始慢慢上扬，他盯着小丑，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为了嘲笑你！”

小丑愣了一下，他继而扣动了扳机，但子弹并没有射出。

“啊哦……”小丑斜眼间发现一枚蝙蝠镖悄无声息的将他的手指截断了。

巨大的阴影伴随着冷风呼啸而至，蝙蝠侠的大手抓住了小丑的脖子，他的另一只拳头则砸在了小丑的脸上。

那孩子倒在了地上，破烂的纸袋脱落下来。蝙蝠侠用眼角的余光悲凉地发现那果然只是一具腐烂的尸骸，他心中最后残存的希望消失了，但他那坚定的意志却不曾磨灭，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两人开始扭打在一起，他们都被黑暗中脏污的血水染成了同一种色彩。

“你还能怎么做？”小丑喷吐着血沫间怒吼着，“你杀不死我！因为我就是一整个世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我存在！无论在新世界，还是旧世界！哪怕是神明之间也永远都有着我的身影！”

“我知道这一切！我一直都知道！当你将阴影洒落在哥谭时我便知道了！”蝙蝠侠一脚将爬起来的小丑踢翻，然后又补了一脚，“我知道我所守卫的理性边界多么脆弱虚伪！我知道人性的复杂正是你生长的温床！你是一种病，小丑！无可救药的病！名为人类的病！”

小丑在拳打脚踢间继续咯咯的笑着，他不断的爬起来，他遍体鳞伤，但他却更加兴奋。

“但总有美好留存！但总有我们愿意付出一切的理由！这不是谎言！我用我的这双眼睛看到了！那些美好值得我们为之牺牲和奋斗！即便它们如此渺小！即便结局总是以毁灭告终！但黎明会在黑暗中再度升起！”蝙蝠侠抓起了小丑的衣领，他瞪视着眼前的疯子，“我们不是野兽！我会一次又一次的证明给你看！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走向你！”

“但如果你什么都得不到，一切的努力都会化为尘土，那么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小丑喘着粗气间疲惫的笑着，“我给了所有人一个更美好的选择！他们会远离恐惧！他们会……”

“你不过只是一个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懦夫而已！”蝙蝠侠一拳砸在了小丑的脑袋上，在鲜血飞溅中，他继续说道，“我从未抽走不存在的梯子！而你也从未真的远离过恐惧！你只是装作它不存在而已！我们的确都是病症的不同反应！我所有的努力也无法阻止脱轨的列车滑入深渊！但只要能救下一个人！只要能保存下理性的火种！只要能驱赶那一瞬的阴霾！我就会继续下去！”

“哈哈……但你还是杀不了我……”小丑耷拉着肿胀的脑袋不断的咳嗽着，他那还能睁开的一只眼睛看着蝙蝠侠在阴影之下的轮廓，“为了证明你那可笑的虚伪正义！为了你那无聊的修正主义逻辑！为了你那狂妄自大的精英之上的英雄游戏！你什么都做不了……”

“不，我不用做什么了，小丑。”蝙蝠侠抬起头，他看向废墟之上，“这里就是你的牢笼，而我就是你的狱卒。”

小丑沉默了片刻，继而再度大笑起来，他笑的浑身乱颤，“你真的认为那个陈宇可以困住我？你真的认为混沌不会再次到来？你真的认为人类可以永远的留在那理性的羊圈之内？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蝙蝠侠！我会证明给你看！你终有一天也会理解我，并成为我！而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依然会有人阻止你。”蝙蝠侠最终低头凝视着小丑，“总会有人继续着这场永恒的抗争！”

深渊之下，歇斯底里的笑声继续回荡着，它们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息，它们一路向上，穿过城市的废墟，穿过这一场残破的旧梦，穿过那堆满课桌椅的蒙灰走廊，穿过那一扇生锈的铁门。

最终，一切黑暗倒映在陈宇手中攥着的空玻璃杯模糊的内壁上。

一旁的打字机上最后的纸张那最后的字符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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