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岳换好长衫便出门往城西而去,西城门离所住的地方并不远,老先生平日便在西城门附近摆着一个卜卦摊子,替人卜算吉凶。在彭岳看来,老先生身份神秘,从不提自己姓甚名谁从何而来,虽然老先生未告诉他从何处而来,却曾提起过一个名叫伏羲门的门派,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老先生博学多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少有他所不知道之事。一身卜卦之术更是高深莫测,无论何人遇到何灾,只要经他指点,皆会逢凶化吉。正因为老先生的神秘,所以彭岳反而对老先生颇为畏惧。
老先生心善,每有多余的钱财皆会散发给贫苦人家,宁可自己过得清贫些。老先生在卜卦一事上定下了一个古怪规矩,每日只卜三卦,小事不卜,红白喜丧之事不卜,只卜灾凶之卦。正由于这古怪规矩,赤城中知晓老先生的人便称呼他为:三卦先生。
时值午后,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所以街上行人稀疏了许多,彭岳远远便瞧见老先生的卜卦摊子,于是紧走几步,很快便来到摊前。
彭岳轻唤了老先生一声,以示自己的到来,不过老先生却紧皱眉头,盯着桌上几枚铜贝掐指推算着,并不理会身前的彭岳。彭岳却是习以为常,知道老先生在卜算之时便是如此,于是拉过摊前摆放的椅子坐在上面,顺便从老先生身后摆放的布袋里拿出一张面饼边啃边瞧着正在卜算卦象的老先生。
老先生的眉毛发须早已苍白,白色胡须及胸,两道长长的眉毛下垂,恰好垂至下巴处,身子显得消瘦,后背已经微微隆起,看上去就是一个平凡干瘦的老头,但是老先生的双眼炯炯有神,精光内蕴,其神韵却并非平凡之人所有。
直到彭岳快将第二张面饼啃尽,老先生依旧在沉思中。彭岳百无聊赖,啃着面饼伸着脑袋四处打望,远远的瞧见街道对面的路边茶舍前围坐着一群人,不由眼前一亮,心中乐道:定是这城西的说书先生在讲一些奇闻了。于是三两口将剩下的面饼啃尽,一拍屁股便往茶舍跑去,很快便来到人群边,探头往里面望去,果然是说书先生在讲故事。
说书先生乃是一位中年男子,只见他身穿了件暗灰色袍子,腰间系着黑带,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挽上,一根木簪横插而过,眉下是清澈明亮的朗目,蓄着垂至胸口的长须,体型消瘦,自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他摇着一把羽扇,坐在矮几上正讲着上古奇闻。
“水神共工难抵火神祝融神力,且战且逃,战到后来共工心力憔悴无法再战,被火神祝融一路追杀到了天边。共工见祝融一路追来誓不放过自己,顿时是又羞又愤,恰好这时他已来到不周山附近,索性与祝融同归于尽,于是一头撞向了不周山,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不周山被拦腰撞断,整个山体就此倒塌下来。这下非同小可,要知道这不周山乃是天地支柱,天地间的支柱倒塌,顿时引得天地之间发生巨变,日月移位,星辰变动,山川移动,河川变流。由此引发天罚而下,无数银色匹练从天而降,这天雷整整劈了三天三夜,大地之上的生灵遭到灭顶之灾。等到天雷过去之后,天空开始下起倾盆大雨,这雨一下便是整整一百年不息,引得四处洪水滔天,大地生机断绝。待到大雨停歇,洪水退去,日月方才重现。又过了无数年,大地之上万物生机方才缓缓复舒,原本人烟绝迹的大地再次有了人类的身影……”
说书先生讲的这共工怒撞不周山的奇闻并不新鲜,彭岳早就听这说书先生讲过了,但每次听他讲来倒也觉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乏味,只觉得上古之时发生的故事是如此神奇,有时想想莫非上古之时真的有各路神灵吗?
待到说书先生将这故事讲完,这才悠哉悠哉的回到老先生的摊子,但见老先生依旧在掐指推算着卦象,也不敢打扰他,摸了摸肚皮,感觉还未吃饱,于是又拿出一块面饼蹲在老先生身边继续啃着。
“要变天了!”老先生毫无头绪地说出一句话。
“嗯?”彭岳抬头望了望天,心中却是诧异,虽说今日并非晴空万里,可也算得上艳阳高照,莫非待会要刮风下雨?不过老先生经常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于是索性当作未听见,低下头继续啃手中的面饼。
老先生将手中八枚卜卦的铜贝放入摆在桌角的陶钵中,起身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紧锁,面容严肃,只听他自言自语道:“血星陨落,大凶之象,大难临头?此卦反复卜算数日仍显乱象,一切无解!当真乃天机难测,穷尽我毕生功力竟难以窥视一二!”
“彭岳……”
“嗯,嗯!在呢!”彭岳听见老先生叫自己,赶紧将手中的面饼全塞嘴里,站起身来含糊不清的回应着。
老先生走到彭岳身前站定,瞧着眼前这身高快及上自己的少年,眼中若有若无流露出一丝慈爱。
“彭岳,你跟着老夫有多久了?”
彭岳不解老先生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先生,有一年零两月了!”
“呵呵,这时日倒也过得快。”老先生摇头感慨,复又道:“你我虽有师徒之缘,但我平日只教你认字,并未传授过你任何本领,你心里对老夫可有怨言?”
“先生待我已是极好,吃喝不缺,又有地方安心睡觉,这可是以前我做梦都想过的日子,怎敢对先生有怨言?”彭岳说的倒是实话,以前当乞丐忍饥挨冻饱受欺辱的滋味可不是那般好受。
老先生微微摇头道:“老夫乃伏羲门下的一名弟子,且一身所学三门奇术,卜卦第一,驱邪其次,阵法为三。这三门奇术皆为师门授予,不是我不愿传授你这些本事,而是未经师门允许不能传授你!而且从不让你叫我师父也是有原因的!”
彭岳听到这句话脑袋里有些糊涂,不由挠挠头,心道:老先生这句话说得怎的让人如此难以理解?而且今日为何会对我说出这番话?
“我是师门的罪人,漂泊在外四十载却无颜回山门面见师父!”老先生有感而发面带悲凉,言语中尽显萧索凄凉之意,“我来此处是为了赎罪,若能将此番劫难化去,我便能带着你重回师门,在祖师神像之前正式将你收入门下,到时候便将一身所学悉数传授予你!”
彭岳听到老先生提及师门顿时来了兴致,心中想象着师门的样子,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师门瞧瞧,于是说道:“先生你的本事通天,就赶紧将这里的什么事情解决了,然后我们就回师门去!”
“呵呵,若这场劫难真如你所想般那么容易化解就好了!”老先生被彭岳的话逗得微微一笑,脸上的那份忧伤顿时烟消云散。
这时,一支精锐的兵士穿过西城门入得城来,领头的乃十几名身着青铜半身铠甲的骑兵,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分三列并行在前;紧接其后的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里面不知坐着何方权贵;马车之后则是身着精甲的步卒,他们护卫队伍之间的辎重。这些士兵分明是些久经沙场的精锐,行走之间步伐统一,气势惊人,即便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那股肃杀血腥之气。
赤城里的人们对于这些出现的士兵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异样,因为朝歌常有封赏赐予,这样的精锐兵士经常会出现在赤城中,所以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当老先生一眼瞧见这些兵士时,便是大惊失色。他并非常人,这些精锐兵士在他眼中一个个皆是印堂发黑,灵台处黑气缭绕,这分明是将死之人才有的死气。而且,自从这些兵士入城之后,身上所带的死气犹如瘟疫般往城中扩散,街上行人纷纷被死气所侵,转眼间也如这些兵士一样黑气缭绕。缭绕而起的黑气竟在半空汇聚成一片黑云将整个赤城覆盖,这是怎的一回事?。
“劫难已至,满城百姓皆会因此送命,就连我也难逃此劫!果真如师父所说,我的命数本该如此么?”老先生见到这般天地异象,顿觉回天乏力,抬手虚抓缭绕在自己灵台上的黑气。
“咦,这些人怎么头顶上冒着黑气?呀,先生,你的头上也冒黑气!哎呀呀,我的头上也有黑气,这,这是怎的一回事?”彭岳突然惊讶得连连大呼出声。
“咦?”老先生猛然转身,定定地注视着彭岳,讶然道:“你能瞧见这些异象?那你还能瞧见什么?”
彭岳点了点头,又疑惑地问道:“这天上还有一片黑云盖住了这座城!先生,为何会突然出现这般怪事呢?”
“因为今日他们大限已到,赤城中的人都是将死之人!”老先生淡然地说道,心中却是既惊又喜,但很快便暗自惋惜,自己这徒儿倒是天赋异禀,天生慧眼,若是将自己这身神通传授给他,日后成就不可估量。当真是造化弄人,怎到今日方才发现自己徒儿的天赋,一切都已晚矣!
老先生想到此处,连连摇头叹息。
“整座城中的人都是将死之人?老先生,你莫不是在说些玩笑话吧?这,这不是说我也快死了么?我还不想死呢!”彭岳顿时惊慌失措,他知道老先生从不说笑,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是他一听到自己就快死了,心里却是十分害怕,“先生,我们离开这里吧,逃得远远的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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