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正是出自朱潜之之口,他脸上毫无表情,语气亦是不卑不亢。
他的语气如同陈述事实那般,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
可这话说出来,可就有意思了。
有人贩诗,那就有人买诗。
买诗之人,不言而喻。
目光再次聚集在李梦生的身上,但不再是最开始的轻视、也不再是刚才的震惊,而是赤裸裸的厌恶和鄙夷。
大家与其相信整日游手好闲,从未好好读书的北原世子能作出绝世佳作;
更愿意相信权势滔天的世子拿钱买诗,甚至以权抢诗。
李梦生如何也没想到背刺之人竟然是他。
“刚烈师兄,当时你也在场,何故出言污蔑他人。”
伊丽莎面若寒霜,显然她也没料想到。
朱潜之这次没有退让,反而质问道:
“师妹,我只是阐述了存在的现象罢了,并没有污蔑殿下。”
得人恩惠,不知恩图报就罢了,反倒污人清白而不知悔改。
“你——”
她的涵养,容不得她破口大骂。
阿宾也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大家都没说世子买诗,但大家都认定世子买诗。
朱潜之的话,找不出半点毛病,李梦生想给他套个污蔑世子罪都不行。
如今在京城,他自己都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生怕狗皇帝逮住了把柄,趁机要他的命。
报复对方不行,就连买诗装逼这个污点也不行。
祝博涛狂喜,这波反转太给力了。
可朱潜之接下的话,让他脸色大变。
“你们可知,三大圣院学子京城权贵者占几成!”
“五成!”
“京城读书人数占天下读书人数一成,却占用圣院一半的名额!”
“我等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参加圣院考核,进去者万中无一。”
“而对于我们视若珍宝的名额,他们唾手可得。”
“这公平吗?”
“就如同寒门学子寒窗苦读十年载创下的诗篇,他们可以用钱买到,用权谋到!”
“这不公平!”
朱潜之面色潮红,声音盖过全场,就连对岸的丝竹管弦之声皆停了下来。
不公平三字震耳欲聋,在场大都是京城之外,千里迢迢进京赶考的。
他们甚至赔上了半数家产,只为那个名额。
而且那名额被不公平地瓜分给了少数人!
“不公平!”
“不服!”
这话说得就像京城权贵都是草包,要靠走后门似的。
祝博涛忍不住开口呵斥道:
“圣院又岂能让你等污蔑,考核更是公平公开公正!你等在胡言乱语,小心自误。”
名额分配问题大多读书人早已明白,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现在时机恰当,又关乎自身利益,众多书生又怎会后让,纷纷开口道:
“难道你们府上没有请几位夫子常驻?”
“难道考核时夫子们不透露一些考核信息?”
“难道没有着重讲解某个领域?”
祝博涛很想怼一句:那都是自家的本事儿,不服你们也请啊!
但望着黑压压的人群,个个如同择人而食的野兽,选择了暂避风芒。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吞了吞口水,作为一行人的老大哥,他嘴硬了一句: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书生们愤怒的声浪一浪又一浪,祝博涛不敢与之对垒。
他们发泄的对象首当其冲便成了全程旁观的李梦生。
“就连尚不读书的世子,都买诗图名。”
“更别谈京城其他权贵了……”
伊丽莎此时一言不发,朱潜之刚刚说得没错,而且此事闹起来对青山书院争得圣院名号大有帮助。
不过她相信世子根本没有买诗,也反感师兄利用世子殿下。
现在她想劝,奈何大家都红了眼,根本不听劝。
阿宾被裹挟在人群中,他大声呼喊:“世子大才,作诗挽救我于心灰意冷之际……他没有买诗!”
任凭他嘶喊,没人搭理他。
李梦生不明白朱潜之为何要挑起争端,他记得对方说过进京并非为了名额。
但事已至此,他没去深究。
我又不去圣院,关我屁事。
但拿我当导火线,泼我脏水,那不行。
“买诗?我不屑去做。”
我身后几千年的文化底蕴,说我抄诗倒还差不多。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这话让人群稍微静了下来。
“笔墨伺候。”
他扬声道,与其口舌相争,不如行动证明。
之前没有第一时间写诗,是怕过于骇人,反而有串通作秀之疑。
诗会场所自然少不了文房四宝,不一会儿便摆好了。
“以黄昏为题,作一首诗?”
他望向抽题之人,对方楞楞地点了点头。
“他要现场作诗!”
伊丽莎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美眸死死盯着提笔之人。
“那好!”
话毕。
李梦生挥洒着笔墨,摊开的宣纸上文字浮现。
笔走龙蛇,行云流水间,几行大字跃然纸上。
笔落,突兀之间,宣纸如烈阳。
无数紫光从笔墨之间倾泄而出。
如决堤的洪流,如脱缰的野马。
直冲天穹。
照亮整个镜湖。
“紫色……紫色传承诗!”
磅礴的紫色浩然之气形成紫色漩涡,盘旋在京城上空。
宣纸还在不断抽搐,紫色的浩然之气正源源不断地从中激射而出。
它的抽搐似乎不仅仅因为此,还因为它将从平平无奇的一张纸摇身一变成为传承后世的传承诗载体。
不在会被随意丢弃,而将被奉为珍宝,万世都将滋润着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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