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见他。”男爵的口吻不容置疑。
在狱卒的带路下,阿泰男爵踏入地下监狱,不消多时,狱长慌慌张张地从典狱长室走出,衣着来不及打理。
“男爵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狱长以为阿泰男爵急着收取哀悼日的税款,把锁好的钱箱搬出,“收上来的税款都在这里了,里面的里德银币我都做了记号。”
“狱长先生,我来这里,是要赦免这些真教徒,绝不是要收此不义之财。”阿泰男爵一字一顿道,“牢房里所有犯戒的,一律还他们自由。你整理上的契约现在就给我烧掉。”
狱长以为自己听错了,摸摸脑袋。
“而你那些已经收上来的里德...一份份还回去要忙很久,全部扔到河里,让河水把钱还给真教徒。”
狱长直觉阿泰男爵在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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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刚升起,晨伊草草吃过干馅饼便出门了。
复活镇有条贯穿全镇的河流,名叫蜜河。
他顶着冒半个头的太阳,早早等在蜜河下游。
没入湍急河水的数百枚银里德很快流到和缓的下游。
晨伊在河段最下游,水才没过大腿。
把捡来的银里德拎干水,放进包袱里,来得够早,晨伊短时间内便搜摸了四十六里德,差不多一枚半罗纳金币。
黑德薇希三个月的材料有着落了。
摸一摸沉甸甸的包袱袋,四十六银里德,几乎等于城里木工两个月的薪资,晨伊油然满足。
很快,晨伊在下游里看到来人,便意识到镇上镇民们都注意到了这件事。
乡绅、医生、管事的异教徒、骡夫、乃至农奴与贪心的教士,一时间齐聚蜜河两旁,脱下衣服跳进水里,急不可耐地抢夺顺流而下的银币。
晨伊并不贪心,上中游应该已被别人挤占,这里不会有更多的银币,站起身离开。
“该去魔法学院了,今天有课。”
他是镇上魔法学院的入门学徒。
学院长是镇上唯一的巫师:卢西乌斯,一位异教徒,一位傀儡大师。
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晨伊左拐右拐,高大的老旧建筑落入眼中。
它由老教堂改建,微供的圆穹顶,整体有罗曼式大开大合的风气,三座尖且圆的高塔屹立四方,并不与老教堂相搭,乃是魔法塔,投下阴森的影子。
说是学院,然而不过三十几名学徒,复活镇九百来人,而其中有资质研习魔法的,本就少之又少。
何况,在真教徒的观念里,巫术始终是遭人忌讳的不洁。
晨伊是学院唯一的真教徒。
他加入魔法学院的缘由其实很简单。
晨伊想要了解神秘学,探寻千柱云海潜藏的奥秘。
它为何会来到自己身上,为何会选中自己。
加上魔法学院并不收取任何学费,因为异教与真教一样,倡导知识无价。
晨伊来到学舍,这本是教堂的大厅,圣像被移到一旁,石桌横立水晶球,神龛换成了深色石板,还留着木炭笔的痕迹。
学舍早早就来了人。
学徒们各自落座,入门学徒们有意无意地坐到那些正式学徒附近,实在融不进圈子、家境贫穷的学徒们零散地凑到另一边。
无论怎样,没有人愿意凑到一个真教徒身边,晨伊孤零零地坐在后座。
在真教徒眼中,异教徒固然是不洁净的,而异教徒眼中,真教徒何尝不是呢?
巫师卢西乌斯,他从侧门登台,长且花白的胡子,巫师帽下眼眶深陷,苍老扭曲的皱纹,老者的背形佝偻,并非向后弯曲,而是向前,整个腹部顶在前面,胸部却往后倾,不难猜想其脊椎是何等扭曲。
“今天,我们讲魔法的禁忌。”卢西乌斯的声音嘶哑,干涩,脸庞消瘦,尽管见过多次,晨伊瞥见衣摆间数不清的浓黄瘤印,还是不禁瞳孔微微一缩,恶心油然而起。
高大的圣像投下压抑阴影。
“研习魔法,必是求知,然而,知识亦有禁忌。”
死魂病。
卢西乌斯在石板上写下单词晦涩难明,而且是用于吟诵魔法的白金文。
晨伊盯着那从未听过的名词,莫名地头晕。
千柱云海之上,他隐隐感觉到什么在涌动。
“死魂们从古老血脉中复苏,暴虐、邪崇,带有偏执的扭曲欲望。血脉越古老,越深受其害,无数人视之为血脉的诅咒。当死魂病蔓延之时,苍白色的骤雨将倾盆而下!全因探寻神明的禁忌而起!”
声音嘶哑刺耳之余,卢西乌斯布满血丝的眼珠颤抖,怪异得反常,衣袖下的瘤印隐隐有黑影涌动。
晨伊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瞟向其他人,那些异教徒却若无其事般端坐在那。
他皮肤泛起鸡皮疙瘩,难道这些异教徒没有这种感觉吗?
卢西乌斯狠狠地扫向所有人,落到晨伊时,心头顿起无名火。
“晨伊!我刚讲到哪了?!”
晨伊怔了怔,站起身,缓缓道:“因探寻禁忌...从古老血脉中复苏的死魂病...”
反常...很反常...巫师...还有这些异教徒们...
“好,一定要记住...永远畏惧神的禁忌!”卢西乌斯顿了顿,缓缓道:“如同天穹高于大地。神的言语,永远高于人。”
话音刚落,石板上诡谲的单词像钻入脑海一样,晨伊不由自主地死死盯着它。
久而久之,脑子涌上缺血的晕眩感,就像蹲久了一样。
用力拍拍脑袋,晨伊努力深呼吸...
慢慢地,晕眩过后,晨伊抬起头。
一切都正常了,晨伊再度看向那个晦涩的单词,脑海平静。
目光落到卢西乌斯上时,这丑陋的老人语气虽严肃,却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和缓。
“坐下,以后好好听课。”
晨伊缓缓落座,呼吸不由喘急。
自己刚才...看到幻觉了?
古怪的晕眩后,晨伊摸了摸额头,感到一阵难言的疲惫。
很快到了自习时间,晨伊站起身,准备先行回家,学院规矩一直散漫。
各围成圈子的异教徒们相互交谈,或独自看书、借阅笔记,或整理袍子的褶皱,稍显熙攘的声音在圣像前回荡,神圣而舒缓的气氛。
独自一人坐一桌的晨伊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尽量轻轻地起身,不发出太多的声响。
晨伊理顺衣袖,向外走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
石板旁、圣像前,整个学院的人齐刷刷地扭动头颅,僵硬而呆滞,盯向门外。
原本背对着大门的,以非人的姿态弯曲脊椎,脑袋倒垂,停滞半空。
谈天说地、借阅笔记、整理衣衫...他们的身体仍在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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