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历史上还没有这样的恐惧之夜。
偶尔听见伤心绝望的哭声,和打骂之声。谁家的孩子忍不住,偷偷放了一个响鞭?吓的整个水至场都打颤。这个夜晚真是漫长……第二日清晨,有胆大者在门口探头探脑,互相发现了对方,就交流一下情况。一个说:“昨天下午,乡公所把舞龙手的家眷全部抓了,关在三圣庙。”另一个说:“你咋知道?”那个人就说:“李保长是我家亲戚,叫我就在屋里待着,不要东走西走的。”另一个人就说:“我昨天看见廖四姐儿了,她到县城找二蛮子去了。”
另一个人就说:“找到没有?你听说没有?舞龙手的脑壳都被黑衣队割了挂在城门上。整个县城现在连个鬼都没有,都吓跑了。”
互相交流了一会,感觉过瘾了,两个人又鳗鱼一样缩回自己的“洞里”。廖四姐儿听说舞龙手的脑壳挂在城门上,是第二天下午擦黑边的时候。她根本不管天黑之前能不能走拢县城的问题,她只管往县城走,发疯的走……走到马跪寺的时候,天就漆黑了,寒风吹得树枝呜呜呜呜的响,那是绵水的亡魂在呜咽啊!廖四姐儿跟着哭,她的伤心和着寒风,使得寒风更寒,使得人心更冷。马跪寺旁边一个老妇在收拾晾晒的簸萁时,看见了她。水至舞龙手的事情,老妇也听说了,看姑娘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猜出八九分。老妇把廖四姐拉进屋,说:“闺女,这么黑的天往县城去?”廖四姐儿点个头,老妇又说:“县城现在是个死人堆呢,连野猫子都不敢往哪里去,你咋偏去?”廖四姐儿说:“我要去找我家蛮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去看看城楼上到底有没有他的脑壳。有的话,我要拿回来给他起个坟……”
老妇说:“作孽啊!闺女,你放心在我屋里睡一觉吧,明天天亮了再去行吗?你现在去了也看不见什么啊!”
寒风吹着凄厉的口哨,淹没于夜色之中的官道如一条僵死之蛇。
封财主家的二夫人要吃烤羊肉,封财主叫管家来请佟一刀杀羊。佟一刀心里念着要去县城看会灯,动作就更加洒脱快捷,连杀羊、拨皮、清洗内脏、把肉和骨头分开,也就半个时辰。收了封财主给的礼信钱,佟一刀收拾好家伙,径直往县城赶。
眼见着北城门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却突然听到一阵枪声。开初的时候,佟一刀以为是放鞭炮,正在疑惑,今年的会灯改规矩了?咋还放起鞭炮来了?眼前不断有土突然炸裂、溅起,有树枝突然就断了,有树叶扑簌簌落下……不好,不是鞭炮,是枪弹。佟一刀就势趴下,滚下一个土坎。枪声越来越密,从城里面冲出一队人马,且战且退。佟一刀是夜狼变的,一双狼眼特别的明亮,他看出那个结实、方头方脑的家伙是二蛮子,他看出那个马猴似的高个是刘小满,他还看见二狗、赵七娃奔逃的踉跄……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罗花生好像也跟着奔逃,他不是舞龙手啊!
廖代招坐在场口伤伤心心哭的时候,早有旁人向佟一刀说明了他哭泣的原因:“廖四姐儿着魔了。这么黑天黑地的,硬是要去县城找二蛮子挂在城楼上的脑壳!”
佟一刀大惊失色,说:“二蛮子没有死,找啥子脑壳喲!哎哟,这样的黑天,又去那么个地方!”
佟一刀突然做出一个戏剧人物的动作,大声说道:“我等去把四姐儿追回来,有谁愿往?”
范草药应道:“老夫愿往!廖四姐儿跟认草药呢!算是我的徒弟,岂能不救?”
两人便急急潜入夜色,往县城方向而去。
佟一刀、范草药的脚力,那在整个水至场都是数一数二的,当他们俩个如侠客一般赶到马跪寺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妇正在给廖四姐擦眼泪。
佟一刀、范草药才说走过去见面,突然从水至方向的官道上疾驰而来一骑,马背上的人精悍无比,一眨眼,就消失于绵水方向的夜色之中。佟一刀刚给封财主家杀过羊,认识此人。他不是封财主家的家丁孙用富吗?这么急火火的,难道封财主家也弄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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