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身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又是学管理学的，对市场经济问题可谓极其敏感，所以她总觉得，安忆这是话里有话。

“额……我就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你要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的。”

安忆急忙摆了摆手，其实顾和颜还能有兴致来图书馆安心学画，他大致就能猜到，对方家的生意应该没出什么问题。

“那就上课吧！上次你说到谢赫的绘画六法，还剩四法没说。”

顾和颜直接转移了话题，显然并不想多说自己家的事。

安忆无奈地撇了撇嘴，这女人一旦对一件事认真起来，那真是专心致志、浑然忘我的，或许这也是对方能成为超级学霸的原因吧。

不过他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艺术理论后，却不想再如上次那般，又扯中西方思想、又拿古典哲学思想之类的做对比，实在太累了，便只是说道：“剩下四法理解起来不难。

上周我说过，应物象形和随类赋彩两种画法，就如同西方的素描和油画，前者练塑形能力，后者练色彩搭配，都是教我们从直观去上认识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

那么经营位置和传移模写，就是用来打破西方这种单纯的模仿自然主义。

中国山水画里的重重山峦，不是从现实世界中的某一个实景中，直接临摹或提取出来的，那些山川，树木，流水，必须经过画家本人的精心布局、重组，然后再相互结合出一幅画。

经营位置便是布局，这就像一幅优秀的书法作品，它通篇下来，字与字、列与列之间，给人的感觉总是恰到好处的。

这个你可以参考王羲之的兰亭序，或者怀素和尚的论书帖，都是很好的例子。

而传移模写便是事物的重组，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总能将不同处、不同类、甚至是不同时令的景物和谐的组合在一起，因而成为了一幅完整的画。

比如齐白石的花鸟画，画上不过一枝花，上面再立一只鸟，便成了让人遥不可及的绝佳艺术品，这是有真本事的。”

安忆顿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最后，我们再来谈气韵生动和骨法用笔，这两法在中国画里最是重要，你必须牢记在心。

所谓气韵生动，如果用大白话讲，就是你完成一幅作品后，它必须是活的，而不是死的。

中国画只重线条，不画光和影，因此想要让画活过来，骨法用笔就必须精准，因为骨法画的就是一个生物的骨架。

人无骨不立，动物当然也是一样，你看徐渭的驴背吟诗图，那头驴子的四蹄看似简单，不过寥寥几笔画出来的，但只要你抛开杂念，静心观看，你就会发现那头驴子活过来了，甚至你还能听到蹄子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哒哒声。

同理，徐悲鸿的马，李可染的牛，朱耷的鱼，齐白石的虾都如此，都是活的，因为他们都在自己最擅长的动物上，找到了属于人的精神。

中国画画动物，不像西方人一样，看到动物此刻是什么姿态，就照实画下来，而是要通过日日夜夜反复观察，找到该动物最精气十足的一面，然后再将那活灵活现的精神画出来，这正如鲁迅先生写小说一样，只需寥寥几句，就已将他笔下的人物的性格特征写尽了，你听明白了吗？”

安忆说完后，对一脸认真地顾和颜问道。

顾和颜点点头，但紧接着又摇摇头，“你说得这些话，逻辑上我肯定听懂了，但我觉得只要我一天没能按你说得这些方法画出作品来，便没在心灵上真正有所领会。”

安忆听到她这么说，却是笑了笑，“没关系，人生很长，画画只是陶冶情操的乐趣，只要你热爱，总会画出你想要的作品，先好好练素描吧，把绘画技术练到登峰造极，这是最基本的功夫。”

说完，他就不再多说了，自顾拿起顾和颜的一本管理学素材看了看，却发现根本看不懂。

不，严格来说，他认识上面的英文、数字、以及符号等等，但它们结合在一起时，他就看不懂了。

这就是文科生天生的劣势，只能认栽。

“你这学习也不大认真啊，顾和颜，我就随便挑了本素材翻了翻，发现你每一页都有很多题目空着不做，甚至好几页过去你只做了一两道题，太敷衍了吧？”

安忆一个理科废材，居然还吐槽了起来。

正在练习素描的顾和颜听到他这么说，却是头也没回地说道：“我没做的题目，是因为题目本身没什么想象力，做了也是浪费时间。

我做了的题目，是因为题目还不错，就顺手解了。”

安忆顿时无言。

并且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他就不该自作聪明提这茬，去自取其辱。

但不得不说，对方是真够变态的，那些在他看来如同天书般的数字题，对方做题时，居然反过来在鉴赏出题人的水平？

这不禁让他真有种自己不是人类、而是头猪的错觉。

……

一天结束后，顾和颜从图书馆里走出来。

不过等她看到安忆开着一辆奥迪TT过来时，脸上却充满了惊讶。

“你怎么开这款车？”

安忆见她一脸惊奇的样子，笑着玩了个烂梗，“打工太累了嘛，而且医生说我胃不好，适合吃软饭，所以我就找了个富婆，不想再努力了。”

“你就这点出息？”

然而，顾和颜听到他的话，却似乎当真了，语气上忽然变得极其冰冷淡漠，并且转身就走。

安忆见状，简直哭笑不得。

这也太耿直了吧？这种玩笑话都信。

于是，他只能赶紧开车追上去，一边说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啊，你别当真，这是我老板的车，我只是临时开一下。”

结果顾和颜根本不理他，依旧自顾自大步往公路大道走去。

看样子还生气了。

“我真是开玩笑的啊，我向天发誓好吧，绝对没有傍富婆，你赶紧上车，我送你回家啊！”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

顾和颜终于回答他了，但脸色依旧很严肃，“另外，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说罢，她便顺手拦下一辆的士，直接扬长而去。

“我去，我不就是开了辆奥迪TT，至于到生气的地步吗？”

安忆看着那辆载着顾和颜的的士，眨眼间消失不见，心中不禁一阵苦笑。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挺好，毕竟对方是在为他的怒其不争而生气，这不是证明心里有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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