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他的眼神掠过一台展柜时,他就意识到克雷顿的决定没错。
他快步走去,双手贴在玻璃柜边,睁大眼睛要把里面的机器看清楚,像是观察橱柜里玩具的孩子。
“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克雷顿问。
他也看到了这台机器,外表漆黑,大概有半人高,正面凹陷,暴露出内部的复数探针,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动物展露自己的肋骨,侧面则有一个可以摇动的把手,顶端是一道细细的开口。
克雷顿只觉得它的造型看起来像是飞艇上用于调整外侧电弧发生器的安全站,飞艇上的操作员会把特制的合金令牌插进条状的开口,接着只有随身携带同样材质令牌的人才可以登上飞艇,而不至于被电弧发生器制造的雷电摧毁。
他注意到了机器旁边也放着几张卡片,上面光滑一片,没有任何孔洞。
面对他的询问,朱利尔斯没有回头,语气满是不可思议:“录音机,一种可以把声音记录下来的机器。我一年前的夏天才见过它的原型机,当时它的发明者还在思特拉斯寻找投资人,现在应该是在筹备量产了,但生产线建立也需要时间,没想到杰里米·巴斯贝现在就能弄来一台,他背后的人一定不简单。”
他虽然在回答克雷顿,但语气听起来只专注在眼前的事物上。
克雷顿实际上并没有听懂朱利尔斯的解释,记录声音的描述听起来还是太抽象了,他正要追问,男巫又急促地说了下去:“我知道那些卡片是干什么的,我见过它的发明者如何操作原型机。”
朱利尔斯将展柜打开,从口袋里随便抓出一张之前找到的布满空洞的卡片插进这台.录音机的顶端,又提起一个开关,转动摇把——包括展柜里的照明设备,这里的所有机器都在通电,不用考虑电线如何接通。
随着卡片插入这台机器,这台机器被“剖开掏空”的身躯就好像被重新注入了脏器,而当朱利尔斯开始操作,那些肋骨似的金属探针开始如昆虫节肢般运动,在卡片的空洞里戳来戳去。
随着运动的进行,机器里忽然开始发出说话的声音,这一变故让克雷顿刹那间忘记了呼吸。
充满电流质感的声音复刻着曾经记录下的空气震颤,一个陌生的男声蕴含不满地开口:“欧庇罗斯先生,我需要您处理圣心友爱会的竞争对手,顺便重新恢复过去老公爵时代削减暗裔数量的铁律,但这并不是说你可以从中随意谋取私利。”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会留有痕迹,如果被教会的人发现,可不止你的处境会恶化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把我们梆在同一驾战车上?”
克雷顿熟悉的欧庇罗斯的声音之后响起。
“不用这么着急,巴斯贝先生,尽管我们也很想继续增进和您的合作关系,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我可以保证,这些失踪的人口不会再出现在大众面前。他们活着,但那也只是暂时的。我们留他们一条性命不是要向他们的家人索取赎金,更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如果这件事惊扰到您,那我感到非常抱歉,而且是长期的抱歉。不过您要是只想消除这些痕迹的影响,我倒是有一个提案,只要市政府同意重新聘请孔里奥奈的成员担任刽子手,让我们可以自由处理那些死刑犯,那这边名单上的人在见到我们后一个小时也活不下来。”
所以杰里米不仅和欧庇罗斯有私下协议,而且魏奥底频繁的失踪案其实是由孔里奥奈制造的,克雷顿反应过来。
林德·孔里奥奈果然隐瞒了一些事。
即使在他信任克雷顿的时候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不过,听起来孔里奥奈的人在把那些人绑架走之后还留了活口.
克雷顿想起来伯达拉比克船行那安设了电弧发生器的后门,还有将成片的废弃建筑连成一片的铁丝网,林德好像用那片废弃的码头区域关着什么。
“您在威胁我?”杰里米反问,他的语气冷静了不少,但却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气势。
“恰恰相反,在其他方面,我是很愿意让步的。”欧庇罗斯低笑一声:“用一些本就该死的人创造收益,这不比直接处死他们好吗?还是说你有道德上的顾虑?”
“如果我有道德,我就不会找你合作。”
杰里米停顿了片刻,录音机在这段时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记录,但克雷顿却好像能听到一声叹息。
“让你手下的人把他们看住了,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不会有的.”欧庇罗斯也停顿了一下:“巴斯贝先生,我希望你能坚定自己的决心,我们以后合作的时间会很长很长——在解决了你的那两个竞争对手之后”
录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克雷顿长呼出一口气,不止是这些密谈的内容,听到钢铁说话也让他感到紧张,这简直像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做出和现实不同的动作一样诡异。
“它怎么不说话了?”
“卡片上的信息就只有这么点,也许后面的谈话录在另一张卡上,我换一下。”
朱利尔斯看了眼停止运动的探针,伸手把卡片抽了出来,又掏出另一张卡片塞进录音机。
克雷顿盯着他的动作,一丝细节也没有放过:“杰里米·巴斯贝这个人真是大胆,竟把自己的秘密放在这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
“这世上懂得怎么操作录音机人大概才刚刚超过三位数,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比骆驼穿过针眼还小,他就是把这些秘密放在这里,如果没有见过它的原型机的我,你自己能找出解读它们的方法吗?”
朱利尔斯一边回答一边摇起把手,带着电流波动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却不是接续上一张卡片的内容。
和杰里米说话的人变成了一个女人。
“巴斯贝先生,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您在做什么。请您放心,真言所就和教会一样懂得保守秘密,您可以在这里向我说任何话,做任何请求任何,,,,,,”
说话的女人仅听声音就知道一定长得十分迷人,她的嗓音慵懒得好像一只刚睡醒的猫,尾音挑逗。
但杰里米·巴斯贝面对这个女人的语气比面对欧庇罗斯没有更温柔。
“阿比盖尔女士,我前不久做了一个特别的梦,我相信它对我的事业有着启示,但我并没有解读它的能力,所以需要您的帮助。”
女人的声音也认真了一点:“嗯哼,请详细告诉我,你的梦里发生了什么。”
杰里米的声音放缓,似乎是在说话的同时回想着梦境的内容。
“我梦见自己坐在餐桌边用餐,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高个子男人忽然推门进来,他穿着漆黑的皮袍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由许多形状尖锐的白色石头串着的项链,看起来像个古代人。他给我的感觉十分亲切,所以当他请求坐到我身边时享用我的食物时,我没有拒绝他。”
“我们大概交流了一些事,我已经记不得我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结果可能不太好,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沮丧,站起来要向我辞行。”
“临别前,他脱下了自己的项链和皮袍要送给我。我反复推辞,但他却蛮横地将它们套在我身上。”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那条项链和皮袍穿戴在他高大魁梧的身体上时非常合身,穿到我身上时却变得紧窄,勒得我浑身刺痛,让我喘不过气。”
“当我从梦中醒来时,那阵疼痛还残留在我的身上,直到一天后才散去。”
“阿比盖尔女士,我想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人是谁?这股疼痛又代表了什么?”
杰里米的询问结束后,录音机记录了一段沉默的时间,如果不是那些探针还在卡片上戳来戳去,克雷顿几乎要以为它又要在关键时刻中断了。
但这次没有。
长久的沉默后,女先知的呼吸声激烈地发出,动人的嗓音变成病人般拉长嘶哑的全力喘息,录音机中电流的声音同步地扭曲合奏,嘈杂刺耳。即使隔着时空,她留在机器里的声音记录也让克雷顿感到可怕的穿透力。
而在旁边的朱利尔斯更是脸色发白。
就在克雷顿以为那天在这里出现了什么意外事故时,女先知的喘息渐渐平静。
“巴斯贝先生。”她凝重地开口。
“您该离开魏奥底了,否则必将死于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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