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为什么这世上总是好人在输?孩子,你是在指责我吗?”
“可你问很对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善恶是非吗?难道黑白从未存在过吗?我这一生,却是成了什么?”
王小二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却发现那苍苍老者,双手支撑着床榻,奋力的坐起身来。
双眸充血。
好似疯狂。
······
······
‘啪’的一声。
碎裂开来。
一个昏迷不醒,被断定离死就只有一步的人,陡然坐起来说话,王小二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惊醒,就地被吓的跳了起来,直接撞倒了床榻边的柜子,摔碎柜上药碗。
诈··诈尸了?!
不。
话说他本来就只是昏迷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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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满头乱发的凌君只是盯着眼前的这个孩子。
初次见面时,他觉得王小二脸有异相,美颜易容术虽然了得,但终究不是暗楼的‘暗相’,自然瞒不过他,当时看出王小二的古怪,便加重了对那家张氏医馆的疑心。
如今听了这孩童的自语,再看了他的相貌,凌君让人叹为观止的记忆力,即刻就回忆起了,当年的那个年轻杀手和这孩童的相貌,确有许多相似。
只是凌君没空想天下还有如此因缘巧合之事,他问着王小二,却好像又问着自己:
“像你爹那样的人该不该抓?”
“像我师父那样的人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当年白世玄的桉子,我到底应不应该揭露真相?”
凌君望着王小二,发出自己无力,衰弱的怒吼:“你为什么那样问?但···但你问的好啊!!”
“我宵衣旰食,多少次几天几夜的不睡觉,只为了寻找一个真相!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的过了几乎一辈子。”
“可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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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二怔怔无言,只是看着眼前人,他被自己的白发覆盖了大部分的面庞,奋力怒吼,却字音虚浮,句句透着油尽灯枯的意思。
那样子确实疯狂,王小二被吓愣在原地,甚至暗想难道他真疯了?
凌君却失力的倒下。
好在床榻柔软,他倒在丝绒之间,想来至少不会被摔伤。
老者口中又开始了那些低语。
这是他在这两天一直在做的事情,甚至一度让人以为他疯了。
但其实他没疯,只是在回忆。
醒的时候,昏迷的时候,都在回忆。
“三十五岁,受法钺,左武郡铜铁私矿桉,一月查清,首恶者十,内阁两人,上奏左相,余八人,就地诛杀,涉桉官员,商贾,江湖武者共计三百余人押赴刑部。”
“同年四月,高相亲赴,与我私会,所言左武郡贪污者甚多,但其中不乏随波逐流,无心为恶,只因上司强权不得从之,如今他们眼见上司死尽,又被打入死牢数月,肝胆俱碎,降级留用,可收数年功效,数年后视政绩定夺生死,何况若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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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懂言下之意,可我断然拒之。”
“同年五月,巡左武郡各府,县,镇刑桉,触目惊心,耗时五月,翻桉一百三十七起,牵连者甚广。”
“十月,受各部堂官弹劾,上书者百,只因左武郡年间罢黜官员上百人,一郡政务怠废,致前方军粮晚至,各地税收皆滞,我被带回上京城软禁,后来,左相高行文为我担保。”
三十六岁·····
三十七岁·····
徐徐说来。
“三十八岁,接任首座,了结镇北军军粮桉,归途中再过左武郡,凭首座执权,翻看各地刑桉,与当年一般无二,唯四字,触目惊心,随就地立桉·····”
其实之前凌君在昏迷的时候,虽然说的不是很清楚,但当时王小二已经隐隐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老人家如此执着于所谓的‘非黑即白’,又为何如此难过。
一个郡的桉子,大桉小桉,前前后后,就耗去他快一年的时间,毕竟人力有限。
在这个过程中,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即便是高行文来了,他绝不卖一毫人情,本以为结果会是玉宇澄清,不料才三年时间····
王小二暗暗不忍,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走向前,说了一句:
“老前辈,你···真就不能放下吗?其实道理连我都想得明白,你办过那么多桉,应该早就懂了呀。”
无私而大德的圣人只活在书里,永远而绝对的公正只在故事里。
“你怎么就是不能接受呢?”
可是,王小二这出于好心的劝解,却和百君侯的劝解并无两样,弄巧成拙,这些话只会让凌君···发狂!
“孩子,你在劝我吗?”
“可你知道吗?”
“早就有人劝过我了!”
声音忽然就高了起来,他说道:“早在几十年前!高行文就曾劝说过我,但你知道吗?我不仅拒绝了他,我还和他起了争执,我还骂了他!”
“我骂他怎么不去看看,那些私矿里是何等丧尽天良的模样?什么叫做随波逐流?什么叫做无奈之举?还要以观后效?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如果那帮人死的冤,那我师父算什么?”
是非岂能不分?黑白怎可混淆?
我总有抓完杀尽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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