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范育碧的书童知道诚心堂在哪里,三两口扒完了饭,李重润就在他的带领下找到了诚心堂的所在。
所谓诚心堂,其实就是国子监的高年级。
国子监有三个奔着科考去的学院,分别是国子学,太学和四门学,各有一个低年级的学堂收取不同出身的学生。
低年级的三年学业完成后,一众监生就会进入相当于高年级的诚心堂和修道堂,三年后再进入负责最后冲刺的率性堂。学成后就可以去参加科举考试。
所以李重润一直以为将来要参加进士科考试的诚心堂内应该是一片肃然的景象,就像高考前的衡水中学一般。
然而任何事情都会有然而。
只是刚到诚心堂外围,李重润就被里里外外热热闹闹的氛围给吓了一跳。
就像陈大诗人作为诗仙李白的偶像,长的却十分像点错了天赋的将军一般。
诚心堂全然没有一点高级学府的觉悟,屋里屋外围拢着一群监生,兀自在那里喧嚣叫骂个不停。
从重重的人影之中挤进了诚心堂内,李重润第一眼就看到教室中间横着两排长桌,几个监生正面对面的坐了,口水横飞的争论着什么。
只不过被周围叫骂的,搞诗朗诵的,唱小曲儿等等的声音掩盖着,全然听不到在辩论些什么。
在教室的东北生位之处,那日入学时见过的两个道士甚至还布了张小桌,俨然已经开始煎茶论道起来。
更多的一群人,则围拢在讲台上的陈子昂周围,顶着他那纷飞的口水,听他大吹特吹今日伊图那先如何的不堪,如何的落魄。情到深处之时,还当场做了一首长赋,咿咿呀呀的吟诵了起来,引得周围一片叫好。
讲台边人群之中有一位正捧着文心雕龙专心学习的正经人,李重润忙不迭的上前行了一礼,想打探一下情况。“这位师兄,学生有礼了。”
“哦,原来是诗名卓著的李公子,几日不见,宋某很是有些如隔三秋的感觉呀。”看书之人文绉绉的回了一礼,李重润定睛一看,自己病急投医,倒是没发现这位就是当日主持自己入学考试的那位宋博士。
“学生见过宋博士。博士可知,今日这诚心堂,为何如此热闹?”那日宋博士为人圆滑世故,那日入学之时又替李重润说了几句的好话,所以给他留下的印象还不错。
“昨日这厮主持了范王子与伊图那王子的赌局,回来很是兴奋。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我被他一时拿话语激了,竟也跟着打了个赌。”
“昨日宋某有眼不识泰山,赌了伊图那王子胜,所以今日修道堂便输给了诚心堂。宋某愿赌服输,就到了这诚心堂来,接受他们耻笑。”
“没想到平日里那伊图那王子修习算学很是勤勉,居然输给了李公子。公子果然天纵奇才,宋某还真是佩服佩服。”
宋博士言语很是坦荡,表情也配的异常诚恳。
李重润却在他说话的时候,发现这位宋博士不论做什么动作和表情,脸上的笑意都丝毫不见减少,甚至连眼角的皱纹的角度都不曾发生一丝变化。
不只是脸上的表情,就连肢体动作也比正常的人要夸张了许多,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展露着自己的真诚。
想来这位宋博士如果不是带了件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那就只能是对着镜子长年累月的练习,才能把假笑练成这般自然。
而光明正大的把学生之间的打赌输赢再拿来打赌,还能把赌外围这种事情说的如此道貌岸然。这种事情让李重润对这位宋博士的脸皮厚度表达了深深的敬佩。
“宋博士行事光明磊落,学生真是佩服。”
只是这时,陈子昂终于发现了自己讲故事吹牛逼中的主人公已经到了现场,一个箭步就从讲台上窜了下来,伸手就将他提在了手里。
“来来来,昨日这位李才子一首举杯消愁愁更愁,大家想必都认识了吧。”
李重润感慨还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中午自己刚嘲笑过了伊图小儿被拎小鸡一样的被这位陈大诗人拎在手里,这还没过多久,自己也被举了起来,甚至还左右的展示了一番,让人很是难堪。
心里暗自腹诽着这位大诗人的恶趣味,李重润能做的也只是堆出一脸乖巧的笑容,做足了一个吉祥物的本分。
“李大才子今日大驾光临我们诚心堂,给大家打个招呼?”
可能是陈大诗人觉着老是这样举着李重润有些累,终于让李重润摆脱了被当做样品展示的尴尬。随手将他摆在了讲台之上,好在讲台甚高,李重润只要不刻意低头,就不用看到那一群犹如嗷嗷待哺的锦鲤一般的眼光。
“大家好。我是李重润。”
李重润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他叫自己来的,想来这等秘密的事情不应该是往月黑风高杀人夜那种场景去才对。只是为何要搞的如此大张旗鼓?
只是刚打了个招呼,李重润觉着现场好像有些冷场,一众监生只是眼含敬仰的凝视着自己。一片寂静。
李重润觉着面前有一群锦鲤,在水面张着大嘴攒动着,等待投食。只不过自己就是那个鱼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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