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一圈,徐枫才看到了那头老牛。
脚蹄上还沾着些干了的泥巴,被拴在了房子侧面的荒地上。
大多数时候都被这三间旧瓦房挡着,偶尔走到前面,才能看到半边身子。
就如同老汉所说,老牛已经很老,背上的脊柱骨有些往上凸出来,也不怎么爱动,
大多数时候就站在原地,偶尔低下头吃一口地上的杂草,
更多的时候,就站在那儿,有些浑浊的牛眼朝着这边院子里的人望着。
这会儿,院子里忙碌着老人葬礼的这些人,也顾不上那头老牛。
“道长,就这些吗?您看还有没有什么别得需要的?”
“就这些……扯些红布条给来的宾客系上吧。”
“那边已经在扯了……那道长你先坐,这边东西准备好了,就麻烦道长你帮忙给做下法事……”
“嗯……”
中年男人在对着徐枫说了几句,就走开了。
徐枫两人跟前的桌上,摆着茶水干果。
“阿孟,我们过去看看吗?”
徐枫望向了那屋侧面的老牛,
“好。”
阿孟答应,站起了身。
徐枫回头望了望,顺手抓了把桌上大概是红薯条的干果。
往着那老牛走了过去。
院子里站着的宾客有人看到,也以为是道长有什么事情要安排,就再转回了头,没出声招呼。
……
徐枫跟阿孟走到了那头老牛跟前,
在近处看,老牛更显得老,浑浊的牛眼边上,皮上都带着粗糙的纹路,大概是皱纹。
从地上杂草上抬起了头,老牛望着徐枫跟阿孟,眼睛一合一睁缓慢眨动着,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老牛啊。你也知道你主人走了吧?”
徐枫望着这头年迈的老牛,停顿了阵,才出声说道。
老牛依旧这样望着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哎,老牛,吃吧。”
徐枫将刚才拿的红薯干递到了老牛跟前,
老牛无动于衷,徐枫将红薯干放到了地上,老牛才再低下头,慢慢咀嚼起来。
望着这缓慢着,吃着红薯干的老牛,徐枫感觉有些头疼。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
这老牛,大概就是那老汉的执念,
不过这么大只的耕牛,又不是路边落下来的石头,随手就能捡。
难道要给这来参加葬礼的宾客表演一出凭空消失?
徐枫望向了阿孟。
阿孟望着徐枫,摇头,
“徐枫……我们得把他正常带走。”
“好,我知道了。”
果然,还是不可能带着老牛直接凭空消失,大变活牛。
徐枫点头,再转过身,望了望这疲惫的老牛,顿了下,
伸手在摸了摸老牛的脊背,脊背皮毛都显得粗糙,也有些像是皱纹的纹路。
老牛顿了下,抬起头,浑浊的牛眼再望着徐枫两人。
徐枫收回手,和阿孟重新回了院子里。
老牛就再低下头,独自站在那儿,不时低头,不时抬起头望着这边院子里的一众宾客。
“……都知道陈老头宝贵他家那头老牛,指不准道长是看看,那徐老头说不定还有魂留在那牛旁边。”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
刚才看到徐枫跟阿孟过去看老牛,
院子边上几个宾客,就在那儿小声说着。
还被耳朵尖的徐枫给听到了,听得徐枫有些无语。
“……道长,红布条这些都给来的亲戚朋友发了,您看我们现在就开始做法事……”
“嗯……我先去看看你父亲。”
徐枫先望了眼阿孟,阿孟没说话。
徐枫就准备,先按着丧葬仪式的流程给走下去。
望了望那堂屋里,徐枫就挪步走了进去,阿孟亦步亦趋地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里的主人家,也紧赶慢赶跟在徐枫旁边,看有没有事儿要做的。
堂屋里,
已经暂时布置成了灵堂,原先吃饭的餐桌给挪到了外边去。
大概是木架门板,垫着草席再铺了层床单上,
就放着已故的老人。
枕着枕头,盖着被子,
露出来些的脸上,本就满是皱纹,这会儿更像是缩了水一样,紧闭着眼睛,挤在一起,就像是斑驳粗糙的树皮。
不过从面容上来看,的确就是那到客栈的老人。
望了望,从旁边袋子里翻出来几张纸钱,
在旁白烛火上引燃了,放进了已经烧了些纸钱的火盆里。
“老人家……我知道你还有些事情放不下,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徐枫对着已故的老人说了声。
旁边的主人家也隐约听到了,不过也就是以为是些避晦气的话。
再然后,
徐枫就循着丧葬仪式的流程,开始念诵着记忆里的超度经文。
经文念出来,很有韵律,听着让人感觉安心,
即便是没有用喇叭扩音,却依旧传出去不近的距离,
屋外边来往宾客说着话的声音都再小了些,肃穆的气氛下,开始不时有宾客进来给已故的老人作揖烧纸。
忙前忙后的主人家终于得了点空闲。
站在院子里,已故老人的儿子,那中年男人顿着动作,望着堂屋里,有些沉默着。
“……说起来也是咱们不上心,都是牛回来了,才知道爸走了。又让爸在那田埂上,热了,冷了那么久。”
“……没事的……爸不会怪咱们的……咱们也是要上班要干活,谁又有时间随时去看着他……他本来岁数也大了。”
旁边,还有中年男人几个兄弟姊妹跟妻子宽慰着他。
“……现在爸也走了,那头牛你们看怎么办?”
有人提起了那头老牛,朝着老牛望去。
老牛似乎知道在说它,浑浊的牛眼和人望过去的视线对着,
最后却是人先转回去了目光,而牛也低下了头。
“……等着葬礼先办完再说吧。先不说这个。”
最后是中年男人出声说了声,几个兄弟姊妹才点头没说话了。
“那办葬礼的钱……看是老大先垫着,还是现在我们就一家先拿出点,后面不够再补,多了就退?”
“我先垫着吧……给老三再打个电话,问他买些东西走哪儿了,怎么还没到。”
……
徐枫没注意去听堂屋外那一家子人的说话声,
只是专注着念诵着记忆里的经文。
老实讲,徐枫也不知道这经文念着有没有什么用。
就只是循着记忆里的念。
不过,大概至少看着道士在给自己已故亲人好好做法事,对活人是份宽慰。
而少女阿孟,则是安静着站在旁边,
有人进来烧香烧纸了,就给人递香递纸钱,做着徐枫这个道士的助手。
第一遍经文念诵完。
那中年男人趁着这时候,再过来跟徐枫说了一声。
“寿衣这些东西都已经买回来了,道长。”
“嗯,你们兄弟几个给你们父亲把寿衣换上。墓地有什么选择没有?”
“选了块地,在我家菜地里,还要麻烦道长你去看看合适不合适。”
“嗯,等会儿我去看看。”
徐枫应了声,中年男人叫着他兄弟几个,去给他们老父亲换寿衣去了。
徐枫在这儿望了望,再转过头看向了阿孟。
“阿孟……那个,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虽然他是客栈的老板,但他现在就是个萌新,
对怎么将这头老牛弄走,弄回去,还是准备再问问老员工的意见。
“老板要自己想办法。”
阿孟脸上似乎还是那么平静,轻声说了句让徐枫有点沉默的话。
“……行吧,行吧,我想办法,我想办法。”
徐枫无奈地应着,再摸了下这换了身衣服的道袍兜里。
可惜道袍兜里空荡荡,一分钱也没有。
“那,阿孟,我们要是在这儿待久了,客栈里的客人会不会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影响……待几天还是能待的。”
听着阿孟的回答,
徐枫心里安定了下来,至少不用担心,过了一两天才带牛回去客栈,那老汉又不在了,就成套娃了。
“那咱们就先给人把法事做完,边做法事边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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