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几天,白野都没找见陈六的身影。
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都快魔怔了。
庄子上已经开始培育需要分发给佃户的秧苗,以备春耕。
官田的租户,同样需要县衙提供种粮,还有自家先生的职田,周存和陆游二人的工作量一下子提升了数倍。
一日春工十日粮,十日春工半年粮。
对于农人来说,没有比这更紧要的事了。
朝廷颁布的新式度量衡标准也开始向各州府县下达,白野收到公文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在民报普及。
如此,也好叫百姓们知晓,自己究竟该缴多少赋税。
避免有的官吏觉着山高皇帝远,从而欺上瞒下,阳奉阴违。
回到山阴月余,白野迎来了一位小客人,岳家三郎岳霖,也是白野名义上的开山大弟子...
年仅8岁,和当初的赵汾一边大,却要沉稳许多,虎头虎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似乎是赵鼎一门的优良传统,大的带小的,小的则带更小的。
第二天,岳霖就被白野丢给了赵汾,先入青湖书院就读,打打基础。
这天,白野正在后衙翻阅山阴的鱼鳞册,大致估算着山阴这些富户豪绅们,究竟能瞒下多少田地。
“小夫子,你找我?”
门外进来一少年郎,虽然只比陆游年长一岁,却要内敛许多。
来人名叫郑伯雄,是当初随林松孙一同前来的学子,日后永嘉学派的扛鼎人物之一。
也是目前为止,白野见过天资仅次于陆游之人。
先前岳霖的到来,使白野想起了岳飞在沦陷区的布置。
一直自诩眼光长远的白野不由的感到汗颜,因此,也打算做些力所能及的布局,宋金终有一战,有心算无心之下,要是还能输,那大家一起自挂东南枝吧。
白野头也没抬,摆了摆手,“先坐,等我片刻。”
暂时结束手头上的工作,白野这才放下手中的簿册,来到郑伯雄身边坐下。
“伯雄今岁应有14了吧,较之年长的师兄们,才学却已不遑多让。”又示意不用行礼,坐着说话即可。
郑伯雄也知这小夫子的性子,微笑着恭敬的回道,“谢小夫子夸赞,学生还多有不足,不敢与众师兄比较。”
“不必妄自菲薄,少年嘛,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都只因他们是少年。”蓦然,白野微微一叹。
郑伯雄愣神片刻,先是赧然,转而若有所思,“小夫子不妨明言,学生自当用心。”
白野回神,愈加欣赏,“我知你偏经重法,然,子曰,君子不器,包容并蓄,我要你即刻开始涉猎纵横之术,你可愿?”
“但凭夫子吩咐!”郑伯雄连忙起身行礼。
白野摇摇头,再次示意坐下,“你就不问问,为何我要你学这屠龙术?”
弱国无外交,虽说如今的南宋仅剩半壁江山,可连鸿胪寺都没有设置,多少有些说不过去,那可是外交部啊...
自己当时的差遣,按职权算的话,应是鸿胪寺少卿,而不是太常少卿。
“夫子自有夫子的思量。”郑伯雄理所当然的说道。
白野再次摇头,“平日里,我所说的都不记得了?弟子不必不如师,如若你一直抱有此等想法,又谈何来日胜我,你日后的弟子又如何胜过你?我等读书之人,要敢于质疑,便是孔夫子在世,意见相左之时,也要论一论道。”
白野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有些观念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更改的。
话题一转,白野继续开口,“先不说这些,往后我朝的对外形式,伯雄以为如何?”
郑伯雄开始垂头沉思,这是小夫子独有的风格,从来不直接说结果或是答案,而是引导学子自己去找寻答案。
而小夫子此问,必然也不是单单两国兵势比较,思维开始渐渐发散开来,不自觉的开始咬起了手指。
下人已经送上来茶水,白野老神在在喝着茶,想着醉贤楼差不多也该来人了。
约莫一刻钟后,郑伯雄抬起头,缓缓开口,“只论兵势,我朝并不逊色于虏人,吴,韩,岳几位太尉亦是世间少有的名将,故此,北伐的难处,便在于军械粮草的补给。”
见白野点头,郑伯雄继续说道,“30余万正军齐齐北进,这便需要超过60万的辅军,北上运粮的水路已断,只能走陆路,战事一旦超过一年,对于我朝而言,恐有灭顶之祸。”
说到这里,郑伯雄拱手一礼表示尊敬,“万幸有夫子的新式耕种之法,施行得当,可解粮草之忧,只要确保粮道无碍,不日便可收复中原失地,进而继续北上,夺回燕云,届时,长城防线在手,中原安心恢复生产,彻底剪灭虏廷便是易如反掌。”
白野依旧不说话,只是投以鼓励的眼神。
郑伯雄见状,微微蹙眉,不对?这不是当初夫子对陛下进献的国策么?
思索无解,有些丧气,“请夫子解惑。”
白野不卖关子,“一旦北境无忧,中原的大片土地足以在两三年内,令我朝国力再上一个台阶,舆图之上,我朝也将与西夏以及鞑靼诸部彻底接壤。”
“这...”郑伯雄眉头紧锁,咬着手指,“我朝与西夏已多年未有战事,还有鞑靼人,更无冲突,夫子是不是多虑了?”
“伯雄,你记住,国与国之间,从来没有友谊,中原一旦恢复生产,我朝之富将远胜从前,而虏人,鞑靼,西夏,甚至是西南高原上的吐蕃,都不善生产,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有别样的心思?”
先下手为强,总是不会错的,或是说防患于未然。
郑伯雄再次陷入沉思,如若自己是周边这些国家的君臣,遇见复起的大宋,似乎并不是只有依附这一条路啊。
额头冷汗丝丝往外冒,纵横之术,原来如此,虏人不足为虑,那么接下来的心腹之患便是...
“小夫子要我前往西夏?”
白野双手一拍,“不错,你不仅要钉在西夏,还要连通北边的鞑靼,西北高原的吐蕃暂时无须考虑。”
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鞑靼部与虏廷摩擦不断,已经愈演愈烈,可为我朝牵制数万虏人精锐,我朝与虏廷拉扯十数年,西夏始终观望,亦不可不防。”
“这...学生恐难当如此大任。”郑伯雄低着头,他不是不敢去,而是怕才疏学浅,坏了事。
白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不急的,你的年岁恰好是最佳的掩饰,若是朝中派一名大家前往西夏,虏廷会是什么反应?怕是即刻便要挥师南下,西夏也会多有忌惮,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接着,带着郑伯雄来到庭院,早春的雨淅淅沥沥,如同顽皮的稚童,活泼且充满生机。
“之所以让你去西夏,一来不会引起他人的猜疑,二来,也方便你在西夏行事,西夏有着不逊于虏人的良马,正是我朝军中最缺的,如今我朝购置的西南马,终归还是要差了些。
还有,纵横之术,非是只用于国与国之间,亦可用于人与人之周旋,你要理顺西夏朝堂形势,哪些人亲近我大宋,哪些人憎恶,谁说只有兵家武人才能开疆拓土?可还记得唐朝的王玄策,你说是吗?”
说完,白野拍了拍郑伯雄的胳膊,给他打气。
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一粮一饷便灭了一国,郑伯雄稚嫩的脸上微微泛红,双手紧握成拳,眼神坚定,“学生愿去西夏!定不负夫子所托。”
白野笑道,“不是我,是我大宋百姓所托。”
似乎又想起什么,“啊...对了,王玄策虽说灭了中天竺,同时也令吐蕃没了后顾之忧,成为当时大唐的心腹大患,这是功还是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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