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默然。
在他看来,若是给那些流民吃忝菜,是正常的,虽然这忝菜比之米粮廉价许多,但好歹能吃上一口饭。
可给流民吃忝菜渣滓……那忝菜里面的糖都没有了,只剩下渣滓……哪里还是食物?
分明就是猪食一般啊,甚至……稍微矫情一点的猪都未必吃。
他身躯微微颤抖,眼眶渐渐泛红,一时间难以接受。
“你觉得很意外?”
赵旭平静道:“事实上,别管什么吃食,你只要给那些人一口,他们便一千一万个感恩戴德了。”
他大概可以理解这小白脸,富家公子嘛,对这世间的艰难险苦了解不多,情有可原。
至于赈济流民,别说给他们煮好的忝菜渣滓粥了,呵,你给他们足够的树皮,他们都要千恩万谢。
乱世人命如草芥,不,连草芥怕都不如啊!
而今大明正面临天灾人祸,其中的天灾,如旱灾,以陕西的华州为例,岁饥荒,一石米的价格足足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三两,甚至连麦麸子,一石的价格都达到了五两。
麦麸子是什么?
麦子脱下的壳,一石五两。
这样的价格,十倍胜于喝人血。
“好,这事,我想想……”
朱慈烺一言难尽,实在是因为此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是他从未设想过的一条道路。
不知多久,他回到紫禁城东宫,将一个人关起来,闷闷许久。
随着近日来对朝政了解的越来越多,仅仅是储君两个字便将他压的喘不过气,就仿佛大明的天,随时都会倒塌下来似的。
跟着是库府空虚、流民颠沛无吃食,又如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
少年的压力,好大啊!
“怎地了?”
不知何时,崇祯皇帝赶至:“可是不舒服?教太医过来瞧瞧?”
朱慈烺不作声,怔怔出神。
崇祯皇帝有些担心:“吾儿到底怎么了?与爹说说。”
他很随和,就如同寻常人家的父与子似的,这当父亲的看到自家儿子状态不对劲,自是着急的。
“爹跟你说啊,这天下,没什么大事,最大的事啊,就是自己的身子骨,可千万不能问题啊,有一点不舒服,一定要叫太医过来瞧瞧。”
崇祯皇帝轻声安抚。
皇后那边出了一个皇子、一个公主,此为嫡系,嫡长即为太子,这是大明的祖宗之法。
换而言之,崇祯一朝就这么一个皇子最适合太子位,且聪明伶俐,举止有度。
如此一个好太子,可不能出事。
“父皇。”
突然,朱慈烺抬起头,双目如炬:“大明的天,要倾了吗?”
崇祯皇帝眉目抖了抖,克制着道:“大明的天怎么就要倾倒了呢?”
朱慈烺抬手指着西南方:“那里,数千流民,流离失所,衣不蔽体,不久后都将活生生饿死,朝廷真的管不了吗?朝廷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吗?”
崇祯皇帝定定的看了看,长息一口气。
面对这一问,他有太多的话可以解释,比如朝廷很难,比如朝廷救不起流民,可到头来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静默许久,缓缓离去。
朱慈烺呆呆着,不知多久,天色渐黄昏。
最终,他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吩咐:“大伴,取五百两银子送去,告诉管事的,这个钱用作筹建制糖作坊,不够再来取,至于其中诸多事宜,一切由赵旭操持,任何人不得干涉,另,此事严格保密。”
很快有小太监拿着银子出了宫。
朱慈烺走出大殿,抬头望斜阳,目光平和且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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