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不言不语,从龙袍袖子抖搂出几本奏本,落在袁崇焕面前的地上。“你不知道自己有何罪,这些文官早就给你定下来了。不妨先看看吧!”
袁崇焕心知不妙,抓起奏本,借着牢房里微弱的烛光,紧张翻看了起来,越看越是汗流浃背,喉咙发紧。
再抬头看崇祯,袁崇焕早已没有一开始那么从容,哑着嗓子道,“皇上,这里面的罪状,实属罗织构陷。就如臣诛杀毛文龙,原本是凭借皇上御赐的尚方剑,对节制将领有先斩后奏之权,绝非如这阉逆王永光所言,出自内阁指使...”
明廷给袁崇焕定的几宗罪,其实都没有杀伤力,因为其中多数情况崇祯基本都一清二楚。
唯有袁崇焕杀毛文龙之前,曾经拜访举主兼东林大佬钱龙锡这一条,是袁崇焕说不清楚的,也是历史上崇祯心里的一根刺。
历史上的崇祯,在经历了登基前同魏忠贤的隐秘博弈后,最忌讳有人结党,导致自己大权旁落,更加忌讳宦官同外廷官员勾结。
至于领兵大将同内阁要员密谋,已是他绝对无法容忍之事。
崇祯在将袁崇焕下狱后,一度因为战局吃紧,说出“还是非(广东)蛮子不可”的话,可见其犹豫。
但最终,被言官们摸透心理的崇祯还是下令将袁千刀万剐,而且对原本十分信任、屡屡听从规劝的钱龙锡,也再也没有任用。
不过,现在坐着的这位崇祯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他微微抬手,打断了袁崇焕的自白。
“莫急。你说这王永光是阉党,但他当年因得罪东林党人被贬,逆阉还未起势。等到大阉荼毒朝野,却也只给此人在南京分了个闲职。你又哪里来的依据,断定他是阉党攀咬?”
袁崇焕闻言一愣,崇祯又甩了甩另一边袖子,掉出了另外几本奏本。
“更何况,要你死的人可不止你口中的阉党。”
袁崇焕此时心神大乱,翻看起这几本奏本。
袁本为知县,能在兵部崭露头角正是依靠东林党魁、御史侯恂举荐,东山再起也是东林大佬钱龙锡力荐。可谓不是东林,胜似东林。
眼前这些奏本都是东林党那帮言官所写,本来还指望里面有几句好话,没想到全是义正辞严,谴责其妄想同建州议和以图恢复,实际坐镇辽左经年,不能复寸土,全在观望养敌。
结论更加义正辞严,当斩以谢天下!
越看,袁崇焕的脸色越加灰败。原以为不惜一切回京师救驾的自己能给自己加点印象分,弥补一下出任督师后未建寸功的过失,却没有想到朝廷上的文官们早就把自己的每一点过失都无限放大,非致自己于死地不可。
被这帮大明言官如此抹黑,袁崇焕即使是长了九个脑袋也不够砍!
“陛下,臣冤枉!臣本不过一书生,为国干城数十载,只为保境安民,不负平生所学...”袁崇焕涕泪纵横,打起了感情牌。
崇祯又一抬手,将其打断。
“你冤枉,毛文龙冤不冤枉?”
“当日你为毛文龙立下十二条大罪,最后一条说‘开镇八年,不能复寸土,观望养敌,十二当斩’。今日言官将这句话原样奉还,你又是何感想?”
袁崇焕此时自然千言万语在喉头涌动,但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得连连叩首。
无他,当日杀毛文龙,确实是冤杀。
崇祯又进一步道,“你提醒朕,数十年来为国戍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当日你自己对毛文龙所立功劳嗤之以鼻,‘文龙一布衣尔,官极品,满门封荫,足酬劳,何悖逆如是!’”
崇祯起身斥责道,“今日朕便问你,你本不过兵部一主事,今日以尚书督师辽东,酬劳亦然足够,又为何行此悖逆之举?”
袁崇焕眼里原本已满是悔意,听到这里又转为不解,“陛下,愚臣报国忠心,天地可鉴,实在不知这‘悖逆之举’,要从何说起啊?”
崇祯怒意更盛道,“建奴入侵,你本可于蓟州与之逆战,却暗中纵容其潜至京城,妄图以首善之都,行公子献头之计,这还不是悖逆?”
“古人用兵,不过以宝物、城池为饵,你却以京师、陵寝为饵,以君父为饵,这还不是悖逆?”
“明明心怀鬼胎,却对如此诡计绝口不提,这还不是悖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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