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猪!咱们也上!”绳果怒发冲冠,他甩开身旁的合扎亲兵,策马就要上前迎战,却被几个亲兵扣住马笼头,大叫道:“宋人居于高处。不可力敌,大太子先退百步!”
“胡说,这山坡,宋兵冲不下来!”虽然看上去较为平缓,但根本没有什么山路可言,这样的山坡就算是最精锐的女真骑兵也不敢一冲而下,绳果决计不信宋人能冲到山下,冲到自己面前。趁着现在对方的箭矢与雷弹都因为骑兵的反击而不能发射,正是再次发起冲锋的大好时机,否则的话,已经冲到山上的兵力将在宋军骑兵的蹂躏下全军覆没,这一仗就又要败了。
他挥起马鞭,将几个合扎亲兵的手抽开,大叫道:“金国的勇士,莫要叫宋人的骑兵在我国中耀武扬威!”仅存的铁浮屠,被他的话和山头同族的血激发了凶性,隆隆的蹄声向着山坡上疾驰而下的宋军迎头杀去,两股铁流锋芒相对!
“金狗,要比骑术么?注坡跳涧,我军不会输给你们这些蛮子的!”史文恭从面罩下冷冷地注视着对手。目光锁定了冲在最前面一群的紫袍万户,座下精选的紫骅骝跳踏腾跃,在山石崎岖的山坡上如履平地一般,几乎用不着他多加纵控。身后不断传来马失前蹄而倒下的声音,然而更多的是一往无前的冲锋呐喊。鼓声如骤雨般响彻空中。史文恭气运丹田,大吼道:“我军常胜!”紫骅骝一跃跳过挡路的一块大石,如同天降神兵般砸向下面的金兵。
“我军常胜!”伴随着如雷的战号,大宋铁骑如滚滚洪流般倾泻而下,区区三百骑却好似千军万马般的勇锐,居高临下的冲势一旦落在敌人的头上,任是怎样的铁军也无从抵挡。破天荒头一次,号称无敌的铁浮屠在面对面,铁对铁,肉对肉的冲击中,败北!
一个骨碌滚落下马,绳果好容易躲过了那追魂夺命的一枪,抱着头在马蹄下尽力缩起身子,心中只是不可置信:“宋军竟能冲下这样的山坡?斡离不,斡离不,不要让他们再回去,截住他们的退路!”尽管自己命悬一线,从小在战阵中长大的绳果仍为失去冷静,如果后阵的斡离不能避开宋军的锋锐,挡住他们的退路,便可将这股精锐的宋军骑兵歼灭在山下,败中求胜。
他翻翻滚滚,好容易听到山坡上的蹄声大多都到了自己的下方,才敢抬起头来观察,却见宋军已然冲到了山脚,正在那里赶杀散乱的己方步兵,而不远处斡离不军正如他所愿,分为两路从侧面包抄上来,显然是想要切入山脚。绳果站起身来,望望山坡上还有些金兵的残兵,正在那里茫然四顾,当即抬手摘下兜鍪向地上用力一掷,吼道:“休要叫宋人小觑了我金兵!再杀一个回合!”说着赶了两步,拉过一匹空鞍马飞身跳上,抽出腰间的刀大吼着冲下山坡去。数十名尚在马上的金兵骑兵见绳果无恙,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亦随着他向山下冲去。
铁浮屠骑术甚精,现在能待在马上的自然是精骑中的精骑,又是好容易占据了高度的优势,这几十骑的冲锋竟也声势惊人,只是绳果却不敢去向那全身银甲的宋军骑兵挑战,那样的一条枪他记忆犹新,开州战场上也有这样一条枪,无敌的枪!
史文恭听见了身后的蹄声,他用力一夹马腹。顺着山脚飞驰了数十步,连声叫道:“视我枪尖!视我枪尖”,冲下山坡的宋军骑兵不待整队,便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个圈子兜下来,史文恭已经集结起了百余骑,斜斜对着冲杀下来的金兵迎了上去。
计算脚程,绳果惊觉,当自己刚刚冲下山脚的时候,便要迎上这银甲骑士的枪尖了。“宋兵用骑也这般精!”他咬着牙,奋力将狼牙棒舞成一团旋风,以对抗那条神鬼莫测的枪,不能退,不能让,他是骑兵阵势的锋芒所在!
“大王子闪开!”蓦的一声吼,一员合扎亲兵终于赶上了绳果的马蹄,斜斜冲到了他的马前,正好对上史文恭的枪。绳果认得他的声音,那是合扎猛安中的大力士,勇猛无敌的乌延,狼牙棒下打碎了无数勇士的天灵盖。
然而,和乌延一样的勇士,原本还有许多的,可是在开州的战场上,他们都一一逝去了,死在几乎同样的一条枪下。乌延也不例外,二马相交地一霎那。史文恭的枪尖一发即收,刺穿了他的咽喉。
骑兵冲锋,所谓白驹过隙,一个照面只是一刹那而已,没有谁会在那里转圈圈你砸我一棒我捅你一枪,两军交错而过,各有十余骑倒撞下马,只是宋军有史文恭为箭头,阵形不乱,却胜过了金兵。眨眼之间,双方地位互换,宋军又再次占据了山坡,史文恭立马横枪,傲立山腰,冷冷地注视着山下的金兵停在平地上,己方的骑士则从容地向山上缓缓撤退。
直到后方传来收兵的锣声,他才拨转了马头,得得小跑着回到了山坡上的阵地之中。
斡离不望着那一身银甲,惊道:“宋军中这般勇将竟不止一人?开州那员将可是金甲红袍的。”女真人捍不畏死,然而这样的武力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血肉之躯在战场上竟会象鬼神一样无可抵敌?绳果喘了口气,忽然觉得口中有什么东西,呸地吐了出来,却见一口血水中两片白森森的物事,竟是两半碎牙,这才发觉适才自己用力过猛,将一颗后槽牙都给咬碎了。他吮了吮,又吐了一口血水,狠狠道:“凭他如何勇猛,也只是一个人!东面可曾攻上山去了?”
斡离不摇了摇头,面有忧色:“宋军敢于在此地用骑,纵然只有数百骑可用,我兵在山头上也站不住脚。只今东面尚无消息传来,看来娄室此计多半又要无功。”
绳果骂了一声,忽道:“不会无功!他那里攻的凶,这些骑兵只怕要到东面去抵御娄室,我们即刻整队杀上山去,叫宋军首尾不能兼顾。适才我们就已经冲上山坡了!只可惜你三弟……”他喉头一哽,便说不下去了。
斡离不一愣,眼睛立时就红了,吼道:“吹角!再攻山!”踏着满地的血肉,女真兵的呼喝怪叫声再一次响起来,四面群山回荡,原本蛰伏在山坡上的金兵各部都开始向前移动。
史文恭退回山上,便听见东面喊杀声震天价响,宋军的掌心雷连珠炮般炸起,硝烟弥漫的几乎看不清人影,立时心中一沉,难道说那面的金兵已经攻上山来了?他不暇多想,忙吩咐这边的神臂弓手和掷弹兵谨守山坡,自己率着那尚存的二百骑精骑匆匆赶往东面,恰好逢着一队金兵杀上山头,便即挥军冲锋,又将对方给打了下去。只是这面地山坡较为陡峭,骑兵冲下去时折损更多,等到收兵回转山上时,又少了五十多骑。
两番无功,除了斡里朵这个三太子之外,连吴乞买的两个儿子胡沙虎和神土门亦死于阵中,金兵上下全都红了眼,也无人去听娄室的调度了,只是一波又一波不要命地向山上猛扑,前仆后继,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便将前面的人尸身扶起,当作盾牌,继续向上进攻。
史文恭挥众竭力拒战,单单亲身率领骑兵的反击就不下六七次,一条枪纵横战阵,单单银牌以上的金国贵人便杀了不下十余人,杀死金人不下二百人,加上宋军居高临下,箭雨和掌心雷的杀伤力倍增,而仰攻的金兵连头都抬不起来,弓矢自然无从发挥,只能凭着血肉之躯硬挨,直杀到天黑时分,山前山后扔下了四千多具尸体,居然还是没有攻入宋军的山寨。
“夜战,夜战!”吴乞买的大帐中亦是一片血腥,杀红了眼的金国大将们吼声如雷,根本就听不进任何停战的话,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宋军也该累了,趁着黑夜攻上山去,为死去的同族报仇雪恨!
吴乞买望了望娄室,见他低头不语,冷哼了一声,正要下令乘夜进攻,忽然有人来报:“大道上火光如龙,好似大批宋军骑兵来到!”
此言一出,满帐中火热的战意好似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金国大将们俱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畏惧之意:宋军援兵来得如此之快?难道又要重复开州之战的情景,先血战攻城不下,后遭敌大兵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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