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有一条定律,说的是一件事情如果有可能变得多么糟,那就会变得多么糟。类似的智慧,中国的古人也有说及,怕什么来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古今实一。
石秀此时,亦是这般心情。他接到的这份密报来自汴梁时迁,说道市井之中有些流言,说的是高强自恃功高,到讨平金国之后,便有意据辽东自立。时迁是石秀手下有数的高级人物,石秀北上之后他就负责坐镇汴梁城,统领哪些市井帮闲、江湖好汉,对于市井间的流言最是敏感不过,一听到这样说话,他便立即下令彻查。
市井流言,看上去是无头无稽,无从查起,实则在真正的江湖人眼中,也未必就找不到蛛丝马迹,尤其是有外人掺杂其中,简直就像是一个硕大的夜明珠在黑夜里一般醒目。时迁只用了几天功夫,便查出此类流言的一个源头,乃是来自于高丽客商,而那高丽客商确实作北珠生意,在保州时便于女真人关系密切。
查到这里,已然真相大白,时迁派人下手捉了那高丽客商,逼问出是女真人花了大价钱,央托在从海道来大宋卖财务,有意无意在茶坊酒肆间散播这类谣言,有未曾加工过的女真物产北珠和生金为证。时迁见是女真人弄的小动作,也不放在心上,只命人将这高丽客商带到京东道上杀了,作成盗伙行劫模样便罢。至于坊间流言,有了前次的经验。只不去理他,掐灭了源头,日久自败。
哪知过了没几天,此类谣言竟又传了开来。
越发说的邪乎了,时迁照老办法一查,结果居然查到这消息是从郓王府里流出来的,而那郓王。便是从前的嘉王赵楷!到了这份上,时迁可就不敢再查了。高强不在京中,他也没办法冲进王府里去捉人,只能命人私下里暗暗盯住了郓王府,再命人暗中放出风去,说道朝廷中有奸臣与金人勾结。想要卖国求荣,私下与金人讲和。
高强以石秀经营市井江湖,既有数十万的厢军禁军为人力,又有钱庄和博览会庞大的物力支持,中间又用上许多管理手法。这等声势用在情报战上,大宋国中并无人能与之抗衡。只几日间,这等流言便传得沸沸扬扬。老百姓的心理,凡是说到奸臣啦卖国啦这一类关键词,无不精神百倍,平日生活中有什么不如意事,也尽可发泄到“奸臣当道”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上,于是三炒两炒,东风顿时压倒西风,愣说是奸臣当道,至于这奸臣到底是谁?那就看当朝诸位大臣的人望高低了。反正老百姓只管骂的痛快,也须有什么凭据。
双方的资源和信息远征不对称,加上时迁应对得法,这一场流言战胜的轻松。他却丝毫不以为得意,情知此事既然涉及到郓王府,那层面可不是他能触及到的,当下一面紧紧盯着汴梁和左近诸城的码头坊肆,一面飞鸽传书,将此事报于辽东高强,此外也送了一份给石秀报备。
若只在乎时,石秀也不会这般敏感,恰好刚刚经历了一场阴谋的策划,正在为高强的处境担忧的场合,便即接到了这份密报,也不教他惊怒交迸?高强也不欲介入立储之争,这种态度也为几位亲信所知,熟料便因此而惹上祸害,竟被人诡计中上,石秀想到若是一个不好,高强大有可能落得与耶律大石一般下场,以拼命三郎的胆大包天,亦要心中一寒!
虽惊,虽怒,石秀也知道,即使是他亲自坐镇汴梁,作得也不会比时迁更好,这鼓上蚤武艺未必过人,然而心思机敏,乃是干江湖的一把好手。况且此事已然报道高强那里,朝中的争斗如何,亦不是他所能决定的,此刻也只有仍旧安心在辽国干他的差事。然而与之前相比,石秀又多了一份决意,夜长梦多,谁知道敌人还会出什么伎俩?唯有速速将北疆大局底定了,方才是对高强最好的援助,他所要作的,也只有竭力将耶律大石给扳倒了。
次日,秦桧便去见了耶律余睹,依照他与石秀、刘晏所定的计策,将萧干与耶律大石想勾结之事告知余睹,郑重其事地要求辽国澄清此事,以免造成大宋北征大军不利局面。
耶律余睹身为辽国重臣,掌握军机,耶律大石暗中与萧干交结,这样的大事他岂会不知?倘若此事之事萧干诈降而已,那是会威胁到他现今手中的权利的!此事毕竟是关系到辽国国运的大事,余睹纵然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对于耶律大石一直与萧干暗中往来之事,他也无从插手,只能捏着鼻子与大宋使臣周旋。今日乍听到秦桧点明其事,顿时暗暗叫苦,只恨耶律大石与萧干事机不密,这等大事居然让大宋知晓了!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直接道明其事,以安大宋之心。他曾随高强出征燕云,也晓得萧干朝秦暮楚,让高强在卢沟河边险些丧命之事,故而不信高强会捐弃前嫌,来与辽国争夺萧干的归顺,也只道高强是对萧干深具戒心,要辽国澄清此事,保证他大军侧翼的安全。
秦桧所致胜过耶律余睹多多,又是有心算无心,一眼便看穿了耶律余睹心中的踌躇。此际对手心动意驰,正式下说辞的大好时机,秦桧当即抖擞精神,叹一声:“耶律相公,我家相公乍闻此事,几以为妄言,盖萧干两次叛辽,一度叛金,又曾对我家相公出尔反尔,如此狼子野心,大辽怎会轻信于他?贵国大石留守于萧干为平生知交,莫要吃他巧言诓骗,做出什么亲痛仇快之事来。”
耶律余睹心中正拿不定主意,听秦桧这般说时,也只胡乱一应,还未深思,秦桧却又道:“如今我大宋攻克黄龙府,金国势如累卵,辽东诸部皆有叛心,那萧干趁此时要某个出路亦属寻常。倘若大辽能既往不咎,依旧收他归朝,我朝亦当欣然。惟此人叵测,又当我朝出兵惟大辽报金国之仇之际,倘若大辽真欲招降萧干,只望耶律相公能时时将此事进展报于我这里,也好教前线的高相公与将士安心对敌,得辩敌我。”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耶律余睹连连称是,心下只恨耶律大石一手把持其事,又迟迟不定,致生次变。他忽然生出一个模糊的念头来,匆匆推敲一二,便向秦桧试探道:“如此说来,贵朝只要得此事情实,却无意介入其中?”
秦桧笑道:“正是,那萧干并非我大宋朝臣,他若要归辽,大辽自要收他,我大宋何能置喙?只是萧干现今所处之地,正当要冲,倘若大辽真有意收降此人,还须尽苏行事,否则我北征大军便要先打长春州,而后方及女真,免得那萧干再以大军绕我之侧。”
耶律余睹见说,便即下定了决心,拱手道:“南朝大国,行事果然不同凡响,此事某先应承下了,不日便当召还耶律大石,问明其事,少不得要给鬼使一个交代。”
“有劳,承情!”秦桧作感激状,长揖谢过了耶律余睹,复又说些闲话,大抵是旁敲侧击,说耶律余睹身为朝廷重臣,怎不知其下与外人交通之事?倘有意旁敲侧击,不免伤了两国盟好云云。
两国之间,多是讲究面子,耶律余睹又是仗着大宋的支持才上台的,自然看重宋辽关系,被秦桧这么半刺半叹地一说,再也坐不住,当下匆匆当应,将秦桧送出去之后,便即赶到宫中,求见辽主天庆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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