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天色变得很急。
本来曹酩打算晚些再去寻卫青的,结果等他刚回到住处的时候,原本还算和煦的天气疾风骤起,短短一阵,倾盆大雨直泼而下。
曹酩也是以为这雨会很快停下,结果足足下了小半天后却也只是转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动手将坐垫搬到门口,曹酩就抱着一只小小的玄猫跪坐了下来。
遣去找卫青的仆人还没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又是找不到卫青人了。
虽然卫青在平阳侯府中是奴籍,但却也没人真正将他当作奴仆去看,甚至来说,除去某些伴骑的时候,其余时间他都很自由,可以随意进出侯府,当然,也有曹酩叮嘱过的原因在内。
若非如此,卫青又怎会从他生父家中再度回到平阳侯府?要知道奴籍终究还是奴籍啊……
据说那个作为卫青生父的郑季可是真正那对待奴仆的方式去对待卫青的。
虽然曹酩不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之前问及卫青的时候他也多有不愿提及,但总归是好不到哪儿去的。
否则正史上卫青发迹之后,又怎会完全不认那个郑季?
父视子以仇,子又怎会视父以恩?
再度饮完一斛阳信公主遣人送来的热酒酿后,终于两道略显狼狈的身影从廊间闯了进来。
卫青个子不高,但整个人却很有精神。
“卫青来迟了,请二公子责罚于我。”
曹酩一边轻挠着怀里小玄猫的下巴,一边轻笑着转脸看向跪伏在旁边卫青:“卫二兄,你总是这样拘谨干嘛?过来坐,正好今天下雨,咱们聊聊天。”
随后他就抬眼看向后面跟着的仆人。
“你先下去换衣裳,有卫二兄在这,一切无碍,你莫染了风寒。”
“喏!”
仆人当即躬身小步退开。
卫青这也才缓缓起身,脸都还未完全抬起来,他就看到了被曹酩送至眼前的酒盏:“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这么大雨,卫二兄你这是去哪儿了?”
卫青轻叹了一声,满脸的苦恼。
“二公子,我是打算去给三姊扯几尺布料的,只是没想到刚出侯府一会儿就突然开始下雨……现在倒好,别说扯布料了,就是我身上穿着的衣裳也被打湿了。”
曹酩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眼,随即便轻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说到底卫青是阳信公主的奴仆,就算自由度再高,他也还是奴仆,跟阳信公主只有隶属关系,而非雇佣关系。
也就是说,一开始做骑奴,那是他的本份,后来阳信公主让他做曹酩的伴骑,也一样是他的本份,二者都是没有月俸的,不只是他,应该说整个卫家在平阳侯府上都是如此。
卫青唯一的金钱来源,只有‘赏钱’这一项,无论是从曹酩处还是从阳信公主处所得,都是赏钱。
然而,正常情况下,谁又会给自家奴仆赏钱呢?若非数年前卫青救下了曹酩,在阳信公主眼中,他始终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奴仆而已。
至于曹酩,他自己的月例都没有多少,给卫青赏钱?
偶尔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他自己都吃不消。
再度从腰间摘下荷包丢给卫青之后,他就笑着开口:“以后这布料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若是想要,从府中库房支取就是了……”
“恩?”
卫青明显一愣,就连刚送到嘴边的酒盏也被他给移开了。
这不合规矩!
曹酩用眼角都能从他脸上读出来这几个字。
“二公子,这是为何?”
果不其然,下一刻,卫青就极为认真地看着他吐出了这几个字。
伴着落雨之声,曹酩目光依旧停在当庭。
“就当我假公济私吧……”
“若是不出意外,过些日子卫三姊就会入宫。”
卫青此时可不知道日后卫子夫受宠的程度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增加。
他只知道最为现实的情况。
进了宫的那些女子,最终大多都还是会被遣返出宫,真正能从家人子升为妃嫔的又能有几人呢?
以曹酩对卫青性格的了解,他只会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至于说对生活中那一丝渺茫美好的奢望?早就在他被生身父亲郑季当作贱奴的那几年彻底烟消云散了。
一阵沉默之后,卫青再度拜伏下来。
“卫青谢过二公子照料!”
虽然此刻确实看不太清卫青的脸色,但曹酩也还是能从他声音中听出来些许颤抖。
“无妨,谁让卫二兄你救过我的命呢?虽然是我假公济私,但阿母也绝不会多说什么。”
人世间什么样的投资最好?
不是囤积居奇,也绝对并非奇货可居,而是单纯的感情投资。
就算心性再凉薄的人,也一样会被单纯的感情所打动,也就是难度稍稍大了一些而已。
曹酩轻笑着,连眼角都存上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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