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的烟火在时间越过零点之后仍旧还有,真正新春的热闹是会持续至深夜的。
但大年初一还得按习俗去烧头香,所以守岁反而意思到了即可。
所以《春晚结束后,两家人便散去休息。
温煜帮着收拾了餐桌残局后洗漱完回到卧室时,符橙雀竟也没睡,坐在床上,手肘支在床沿上托着腮帮子,敞了窗户看外头缤纷的夜景,颇为入神。
那焰火未消,间歇绽放,“砰砰”的一声一声,少女脸上也随着光影一收一放而明灭变化着。
她的面前,两串小灯笼组成的弯弯的桥也泛着红光摇曳,暖意凭空而来,消解几分冷冽。
温煜拉开窗户想叫,话到嗓子眼收住。
默默盯着小女友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仍旧没有反应,只好出声:
“你看啥呢?还不睡?”
“呀!”
窗外头的少女被这突然一声吓得往后一倒,手也抓了窗帘遮挡,待反应过来才瞪着眼睛气呼呼道:“你这个人怎么没有声音的啊!”
温煜好笑的拍一拍窗沿,“窗户我都拉开了,你也没听见啊。”
那头的少女恍然,“是哦!”她吸了吸鼻子,嘿嘿笑一声:“哎呀,我在看烟花呢……就觉得这楼上看和楼下的不太一样。”她说话时候,白气团一拢一拢的逸散。
温煜咂咂嘴,“确实,毕竟你去年没看。”
他其实还有半句话没说:或者讲,看风景的心情已全然不同。
曾经的年关里,温煜这头的窗户多半也是不开的。
而那些时光,刚好是能够读懂对窗和烟花的年纪。
符橙雀似乎没有细想,只是点着头赞许说:“就是,姥姥那边没这么多。”
她顿了一顿,眸子望向温煜,忽而又道:“而且,你也还没睡叻,我在等你呢。”
嘶!
情话来得好突然,温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两窗之间的小红灯笼晃了晃,符橙雀扫过去一眼,扬起脸来就把话题换了:
“明天我们是要去普华寺吧?”
“……”
少女狡黠的笑着,“是不是呀?”
温煜在书桌前坐下,学着符橙雀此前看景色的姿势拿手支脸,叹着气回答:“是哦,还得早点起。”
符橙雀眼睛亮了一下,“小煜,普华寺的灵不灵呀?”
“我哪知道。”
“你去年不是去了么,没许个愿吗?”符橙雀说着有些兴奋起来,双手张开作巨大状,“那上头好大好大的许愿树!”
温煜愣了一下。
牌牌,他还真挂过。
只是他自己觉得,笔下写得那句算不得愿望,可倘若神明真的能够直抵心中,那么他写下“昨日一梦暂别,今朝风月又遇”时心中所念的,大约是完成了的。
沉吟片刻,温煜笑着点点头,“也许……还真有点灵。”
“真的呀!那我今年要许愿!”
瞅着少女一脸喜滋滋的模样,温煜就忍不住揶揄:“你堂堂女帝,也要借佛门的光了是吧?”
符橙雀从床上支棱起来,挺直了腰板双手叉住,昂头挺胸:“咋滴!”
又道:“虱子多了身不痒,我去年就借过了,今年再借点,以后一并还啦!”
温煜“嚯”了一声,笑道:“你还不起咋办?到时候人找你麻烦。”
少女叉腰的手慢吞吞放下,眼睛四处望望,突然又叉了回去,目光盯住温煜,哈哈笑着低声嚷道:
“军师,上!咬他们呀!”
“好胆!”
“哈哈哈……”
压着声音笑一阵,两人声音低了一些。
璀璨的烟花既盛放于夜空,也开在窗玻璃上,两边皆是如此,很漂亮。
外头冷风忽起一阵,吹得符橙雀“啊呀”的轻呼一声,“颤巍巍”的伏了身子去阖上一点窗。
窗缝小了,人不冷了,她又得瑟起来。
吐一口白气,正打算说点什么,目光一瞄,瞧见对面少年的模样却止住声。
那面窗框圈出了少年的半身,他歪着脑袋看景色的样子有些好看,可脸上尽是红红的灯笼的光又有些有趣,而嘴角勾出一道细微的弧,少女目光盯住——
他在笑叻。
尽管天气凛冽,可那笑容洋溢着暖意。
符橙雀心中登时喜滋滋起来。
就是这样呀!
就是这样的,就如她今晚对着天空,对着自己定下的那个目标一样,她就是想要看到温煜的笑脸,要很多,要更多!
“小煜呀。”
女孩忽而出声。
“嗯?”
“其实我刚刚就许了愿望。”
“什么时候?”
“楼下。”
“放烟花那会儿?”
“对。”
“什么愿?”
符橙雀笑容灿烂起来,小脸煞是娇俏,她憨声道:“不可以说呀。愿望不可以说的,如果实现了,你会很开心的。”
温煜指了指自己,“和我有关?”
符橙雀点点头。
温煜笑了笑,也道:“很巧,我也许了一个愿望。”
“也刚刚?”
“对的,而且,和你有关,和我们有关。”他道。
对窗的少女眨着眼睛,半晌,莞尔一笑。
她没再追问,温煜也没继续说,眼前飘落的白色的结晶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下雪了呀!”
“嚯,这雪花真大啊。今年可真冷。”
“哈哈哈,下的好哇!小煜,要是过几天雪再大一点,叫小瓜她们来打雪仗玩好不好?”
“可以!天时地利与人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时不黄袍加身更待何时?”
“你!你居然不跟我一边!你才说过爱我!”
“这……君有召,某必勤王!”
“哇,什么墙头草!”
“哈哈哈……”
屋外风起,簌簌雪落。
大年初一的雪来得很合适。
烟花和春节的漂亮和热闹仍旧如前年,但青梅和竹马启开不舍阖上的窗户却和此前截然不同。
一年年年年如是,一秒秒秒秒不同。
念着明天,也——
盼着未来。
……
大年初一之后再未下过雪,整个江城都在化雪。
雪融时温度很低,北面的风掠过长江,夹杂水汽拂面,冷冽刺骨,稍稍一吹就能把人的脸冻得发白。
可猫猫坂本不怕,它蹲在窗台低头望着楼下的动静——
大年初五,上午,舅舅一家子登门拜年。
姥姥一并来,这是春节前就说好的,也是老人家执意的。
符橙雀原本还有些担心姥姥的身体,可当她和温煜迎接时听见老人家叫嚷她的名字,以及一边快步靠近一边昂着头中气十足的骂某个中年老男人“当真不晓事,接什么接,用得着接吗?害你们挨冻!”后,这份担忧也伴一声开开心心的“姥姥呀”烟消云散了。
天虽寒,可老人家红光满面,气色极佳……
骂人还特凶。
拜年的流程早已熟稔,进门、说些喜庆话、红包来回一递,大家都更加开心。
老人家的到来让温符二家瞬间又热闹起来。
不光是两边的父母们忙里忙外的准备十几个人的午饭,军师女帝也全程陪着老祖宗聊天,老人家想要啥给啥,想问啥问啥,知无不答。吃饭时,持快左右照顾。军师夹菜,女帝便笑容满面的喊姥姥吃;女帝添水,军师也应着一些姥姥的话。
两人哄着老人,父母们照顾着大人孩子。
总之……
老少开心,宾客尽欢!
非常团圆!
这顿午饭,是三个家庭的大型合家欢。
饭后众人聚集闲谈不久,各自散开。两家父母们厨房洗碗收拾,舅舅则带着家人孩子去附近逛街,符家客厅独留姥姥和陪同的温煜、符橙雀两人。
老人家是有一些话要说的,大家似乎都知道。
串门的奶牛猫一步一步扭动着逐渐滚圆的身躯优雅走到老人脚边,明明见得不多,却似乎很熟络蹭了蹭姥姥裤脚,仰头轻轻“喵呜”一声。
姥姥低头瞧着坂本,慈眉善目的笑道:“噢哟,这猫,养得可真真好,回头生崽了送一只来抓耗子。”
一旁的符橙雀哈哈大笑,“姥姥呀,公的!”接着用两指做了一个剪刀的动作,“而且早就噶啦!”
姥姥瞪大眼睛,“生不了?”
“生不了!”
“怪可惜的。”老人家叹一声,“没个崽,也没个伴儿,诶,怪可怜的。”
这一声叹息不轻也不重,那呼出的白雾团,瞬息出现又马上逸散。
老人随即也没了话语,看着猫猫从她身旁离开跳到阳台去,蹲在那儿向楼下张望,也不知道看些什么东西。姥姥也顺势看着白亮的天空,沉默不言。
欢乐的气氛陡然一变,符橙雀急了。
她拿眼神去瞄温煜,指望能言善辩的军师能说点什么喜庆场面话,好让姥姥不囿于回忆里。
可温煜还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话,老人家倒是先一步回过神。
她和蔼的笑一笑,左右看看两人,目光定在符橙雀的脖颈处,缓声问道:“巧儿啊,坠子……你们都戴着呢?”
“戴着叻、戴着叻!”符橙雀点头应着,赶忙把坠子拽了出来。
姥姥又去看温煜。
温煜也一边说着“没摘下来过,洗澡都戴着”一边提熘出来。
玉坠子光亮如新,左右仍是一对。
见物什都好好的戴在两人身上,老人面上的笑容更盛。她左右摸一摸,又小心翼翼的塞回衣领里,拍一拍压好,做完才放心的重新搭上自己的拐杖。
阳台处的猫猫跃到地板,扭着身子躺下,尾巴悠悠摆动,无忧无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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