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当即放开他,夺过信函,拆开看了起来,渐渐地,他眼中闪烁着泪光,嘴里喃喃自语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说罢,他似乎想起什么来,“立刻传大庭长入宫。”
“是!”
一个时辰后。
“呼!”
张斐一个劲地抹着汗,“真特么不容易啊!”
赵顼听罢,呵呵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啊。”
张斐讪讪道:“虽然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如果辽国举国之力来战,那大家都没得选,但这不大可能,所以他们肯定只会一支兵马来进攻边州,对于我们而言,只要首战防守住就是胜利,如果这都不敢赌的话,那也太窝囊了,只是说我不会打仗,只能依靠前线战士,我就怕他们一触即溃,好在这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赵顼哈哈一笑,又问道:“下一步?”
张斐立刻道:“宣传,必须狠狠地宣传,此战的作用其实不在于杀了多少辽兵,取得多大胜利,而是帮助我们自己战胜心中的恐惧,辽军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到时陛下便可借此废除澶渊之盟。
这首战就获胜,而且是凭借着火器,这本就能够给辽国巨大的震撼,更让他们知晓,他们是吞不下我们的,这时候我再将情报上交给辽主,辽主一定会先改变战略,先以内政为主。”
赵顼点点头。
.....
翌日。
这天刚亮,所有百姓全都来到街道上,议论前线传来的大捷,目前他们只是收到风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就在当日下午,新闻报上便刊登了此次大捷消息,这可就是官方确认,并且在报刊上大肆吹捧火器。
京城的百姓顿时受到极大的鼓舞,载歌载舞,庆祝这场大捷。
仿佛他们已经消灭了辽国。
但是朝中却比较安静,甚至都有不人提出质疑,如果辽国真的出动主力大军,不可能这么快开战,而且雄州才多少守军,也打不出这种决定性的胜利,关键其它地方没有传来消息。
就连河东都没有动静。
这真的是“大捷”吗?
哪怕是文彦博对此都非常谨慎。
随着消息不断传来,他们终于发现,所谓的“大捷”,只是一场防守胜利,局部冲突,辽国只是调动幽州的守军,主力都还未上。
但是在舆论方面,仿佛宋朝都已经取得一场决定性胜利。
有不少好心的大臣,赶紧上书皇帝,你可别被别骗了,这只是一场小胜,不是大捷。
殊不知皇帝比他们都清楚。
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不少百姓联名去最高皇庭上诉,起诉辽国不遵守澶渊之盟,擅自出兵,攻打瓦桥关,杀害我朝无辜百姓,要求废除澶渊之盟。
大臣们又傻眼了。
你们这些家伙是起诉上瘾了吧,这也能起诉吗?
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如果废除澶渊之盟,真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但他们又无法阻止大庭长。
急了!
都急了!
人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呀!
好在这回张斐没有说要开庭审理,而是直接将此事上报给皇帝。
垂拱殿。
“大庭长。”
“臣在。”
张斐立刻站出来。
赵顼问道:“关于民间针对辽国违反澶渊之盟一事,你怎么看?”
张斐道:“根据证据显示,确实是辽国背盟在先.......。”
他话未说完,杨箕便道:“先不提这证据,敢问大庭长,如这种事也能起诉吗?”
张斐回答道:“百姓当然有权起诉。”
“愿闻其详。”杨箕道。
张斐反问道:“你猜赠予辽国的岁币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箕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斐道:“多半岁币都是百姓交得税,而之所以以前百姓也愿意,那是因为他们希望借此得到和平,但如今得不到和平,百姓当然会不满,那他们当然有权起诉。”
在场的大臣们无不认为张斐是在瞎说八道,岁币什么时候是由百姓决定的。
但他要这么说,逻辑上也没有问题,你还不好反驳他,总不能说朝廷不顾民意,就是要给岁币。
朝廷的说法,也是为了避免百姓陷入战火之中。
凡事都得从大义出发。
杨箕指着张斐道:“这分明就是你...。”
“什么?”
张斐笑吟吟地看着杨箕。
杨箕本想说,不是你先冻结岁币,才引发战事的吗。
但如今这个舆论环境,他又不敢说。
赵顼问道:“既然如此,大庭长为何不开庭审理?”
张斐道:“陛下,臣不敢。”
“为何不敢?”赵顼问道。
张斐道:“因为澶渊之盟到底给两国带来数十年的和平,也是我朝最为重要的外交关系,事关重大,臣也不敢擅自决定,也不是最高皇庭能够决定的。”
此话一出,王安石、司马光他们都是惊讶地看着张斐。
这不是你搞出来的吗?
你在这里装什么装。
赵顼也问道:“之前大庭长冻结岁币,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斐道:“陛下,冻结岁币也是基于辽国侵占我国河东领土,驱赶我朝在当地的百姓,在臣看来,这其实比此番辽国出兵的性质还要恶劣,但臣当时也没有说要废除澶渊之盟,其实臣从始至终,都不赞成破坏澶渊之盟。”
呆了!
全都呆了!
你们到底是在唱哪一出啊!
我们怎么看不懂啊!
张斐的一番话,令在场的大臣们都傻眼了。
敢情你不赞成啊!
是我们误会你了?
赵顼对此是冷冷一笑,突然感慨道:“朕有时候是真的羡慕那辽国皇帝,朕听闻辽兵之所以要侵占河东地区,乃是因为他们国内的乙室部需要更多牧场和耕地,故此辽国大臣便要求出兵河东,缓解乙室部的困难。
而当我朝冻结了岁币,辽国上下便是众志成城,要求出兵我国,甚至都没有人派个人来询问缘由,辽国皇帝可真是有福啊!”
说到这里,他环视一眼,“反观我朝大臣,在辽兵擅自出兵,侵占我国领土后,无不在劝朕以大局为重。
大庭长依法扞卫我朝百姓的权益,不少官员却要求逮捕大庭长。
如今辽国都已经出兵,且是我军取得胜利,未等朕高兴,大臣们却告诉朕,我军只是防守住辽军,算不得胜利,很快辽军便会大举南下,还建议朕赶紧与辽国讲和。
同为臣子,为何差别会如此之大。”
张斐立刻躬身行礼道:“臣有罪,辜负了圣恩,辜负了天下百姓。”
其余大臣见罢,也不得不站出来道:“臣有罪。”
赵顼站起身来,道:“尔等是否有罪,还得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啪嗒几声。
只见几块芴板掉在地上。
调查结果?
什么鬼?
这不是在逢场作戏吗?
你来真的呀!
赵顼只是轻轻瞄了一眼地上的那几块芴板,突然朗声道:“朕虽无意与辽国开战,朕也希望两国百姓能够继续和平相处,不过辽国三番五次破坏澶渊之盟,是严重伤害了我大宋子民的利益,朕已不再信任他们。朕决定,将正式废除澶渊之盟,倘若往后辽国带有诚意,与我朝平等和谈,朕仍旧愿与之和平相处。”
群臣听罢,无不大惊失色。
啥?
这就要废除澶渊之盟?
就因为一场局部防守胜利,你这是喝多了吧?
一些大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高喊道:“还请陛下三......!”
这“思”还未出口,赵顼已经离开了。
那些大臣犹如在梦中一般,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唰唰唰!
无数的愤怒地目光射向张斐。
张斐一脸无辜道:“诸位,别这么看着我,我方才说得很明确,我是跟你们一边的呀,我不赞成废除澶渊之盟。”
“我呸!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倘若我大宋百年基业,有任何闪失,我定要你人头落地。”
废除澶渊之盟,对于他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张斐也不装了,呵呵笑道:“你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我是真不想有朝一日,各位坐在最高皇庭的被告席上,告辞。”
说罢,他便往殿外走去,刚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哦,如果不幸,我们在最高皇庭见面了,可千万别往我家送礼,我不差钱,哦不,我这人铁面无私。”
说罢,他大袖一挥,便出得门去。
留下一群官员呆若木鸡。
王安石与司马光对视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
“你小子不是说不会开战吗?”
王安石揪着张斐的衣袖,质问道。
张斐道:“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我反对开战,而且我认为辽国是在虚张声势。”
司马光皱眉道:“这都已经打起来了,还是虚张声势?”
张斐道:“这还不是虚张声势么,看似强大,结果出来就被我军痛扁,二位放心,我量那辽国经此一败,便不敢再战。”
是这样吗?
王安石和司马光是越来越迷糊了,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
翌日。
赵顼便正式下达诏令,告知天下百姓,由于辽国不守盟约,不顾两国友好,侵占我国领土,损害我朝百姓利益,并且出兵攻打瓦桥关,朕决定即日起,正式废除澶渊之盟。
又许诺之前要给予辽国的岁币,将全部用于赔偿我朝边州百姓的损失,以及奖励雄州守军。
不但如此,他还指责了一番西夏,顺便也正式废除庆历合议。
为什么张斐在殿上那么怂,无非就是将这个逼,留给赵顼来装。
可以判,但是没有必要。
这绝对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此诏令一出,那真是普天同庆。
百姓纷纷涌上街头,无不支持皇帝的英明决定。
书生们也在报刊上大肆发表文章,歌颂当今皇帝为大宋洗去多年来的屈辱,又爆出很多猛料,就是说辽国在谈判时,如何欺压我国的,是如何残害我国百姓的,整个舆论风向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再也不谈什么宋辽友好,两国百姓其乐融融。
澶渊之盟在这一刻,被定义为屈辱。
瓦桥关大捷虽然其中是有夸大的成分,但却很好的消灭了百姓内心对辽国的恐惧,辽军不是不可战胜的,再加上这国力蒸蒸日上,以及西夏方面连战连捷,这百姓的脾气也见长不少,不愿意再承受这份屈辱,尤其是每年送岁币给辽国。
至于说那些理智派的文章,不是没有人写,而是根本发不出来。
因为没有人敢印,就算官府不管,骂都被骂死,他们还要不要做买卖。
......
大名府。
一处高门大宅前,站着十余个身着特殊制服汉子。
咚咚咚!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后,大门缓缓打开来,一个门童略显忐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为首一人拿出一道命令来,“我们是大宋安全司,如今有一桩案件,需要请你们家老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那门童听罢,当即吓得面色苍白,“你们请稍等。”
便将门关上。
过得半响,又出来一个年轻公子,他出得门来,拱手道:“在下秦承义,不知诸位有何事?”
为首那人又再复述一遍自己的来意。
秦承义道:“我爷爷向来守法,到底是什么案件,还望各位说清楚,我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人道:“是不是误会,也要调查过后才知道。”
秦承义神色一变,“我爷爷最近身体不舒服,他日养好身体,自会前去协助你们调查。”
那人道:“若是秦大夫身体不舒服,我们会允许郎中陪同前去。”
说罢,他直接一挥手,身后十余人立刻用力推开大门,闯入进去。
“大胆。”
秦承义怒喝一声,“我爷爷可是仁宗皇帝亲封的大夫,你若敢擅闯,我要你们人头落地。”
为首那人道:“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
这日,大宋安全司是全员出动,大名府一时间变得热闹非凡,许多权贵、官员、地主,都被请去喝茶。
大宋安全司。
范纯仁头回知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军营,竟然是大宋安全司在大名府的总部。
“云都知,你们安全司凭什么到处抓人,今日若不给一个正当理由,我们检察院必将起诉你们。”
范纯仁冲着大宋安全司的校尉云飞质问道。
各地检察院都非常凶悍,任何事他们都会介入的,不管对象是谁。
云飞却语气温和道:“这本来事关机密,暂时不宜外泄,不过既然范检察长亲自前来询问,我自也不敢隐瞒,如今那些人都涉及通敌之罪。”
“通...通敌?”
范纯仁顿时大惊失色,其中有好些大夫,他是认识的。
“是的。”
云飞点点头道:“他们中有一些人将我国的重要信息告知辽国,不过目前来说,还是处于调查阶段,我们并没有抓捕任何人,只是请他们回来协助调查,是他们中很多人都不愿意配合,我们只能采取强硬手段,这是我们大宋安全司的职权。
另外,等到查明之后,我们自会通过检察院进行起诉,所以范检察长也犯不着着急。”
通敌罪名,可是不小。范纯仁也被吓到了,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案件,但还是面不改色道:“如此是最好不过了,如果让我们检察院查到你们诬陷忠良,罗织冤狱,我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飞笑道:“根据制度,如果真有人罗织冤狱,那也只会是你们检察院,我们大宋安全司可没有这权力。”
范纯仁被一个武将怼得哑口无言,这也真是头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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