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终于听明白了,就是母亲还钱的原则是给少不给多,她们的意思是应该全部都给一些,哪怕借一千八百的,也要给上三百。
桑小雨和母亲都有口难言。
那样做也太麻烦了。
但是没办法,你很难说清楚对面这些长辈们的心思。
她们每个人的立场、观点、心态和思维都不统一,获取的信息经过她们的加工完全出现了不一样的解读,只能由着性子各抒己见。
说话女人的目标非常准确,就是身边得到钱的女人。
身边女人立刻不高兴了,拿出钱说:“小雨,我就发扬一把风格,你把这三百五拿回去给她。”
刚才说话的女人立刻不屑一顾地说:“就你?你的三百五怎么够,我可是借了八百。”
说到八百,刚才拿钱的女人不说话了。
桑小雨说:“钱婶、王婶,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才借我的钱,但我现在只能赚一点还一点,有个前来后到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希望大家谅解,有特别着急的人就先说一下,我下个月发了工资立刻先还上。”
桑小雨的欠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年内还清,这才几个月,这些人就蠢蠢欲动了。
“一年之内肯定还清你们所有人的。”母亲说。
白婶不高兴了,说:“我们知道是一年内,但你做事不公我们就要讨个说法。”
“那我就先不还了,到一年的时候一起还。”母亲看桑小雨回来了,怎么说也有了点底气。
“那可不行,虽说是一年内还清,但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这点钱虽不多,但也是我们的唯一,有了事不找你要找谁去?”
桑小雨赶紧安抚住母亲,她笑吟吟地说:“我赚一分还一分,赚一百还一百,我现在保证,你们的钱我半年内一定还清,如果你们不信,我立刻立个字据。”
刚才还闹轰轰的场面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桑小雨说完看了看大家,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桑小雨泪水涟涟地表示绝不会辜负街坊的信任,尽早把钱还上。
好话说尽,人们慢慢开始缓和下来,知道逼也没用,兴许好说好商量自己还能往前排一排。
空气中到底都弥漫着不信任的感觉,无法掩饰人们的焦虑。
桑小雨于是就说了一些无济于事的安慰话,这些话很勉强,就是没话找话。
其中那个白姨不满地说,当初借的时候你是打了保票的,现在一个月只有不到一千的工资,等到还我们的时候得等多久?
我可是借了一千元,我家老人病了最近也急需钱,再有马上就新年了,好多事都等着钱用。
桑小雨说下一个一定是她,还说他们的好她都记得,一生一世都不敢忘。
白姨说:“小雨,不是我说你,当初你跟男人结婚的时候,你妈你爸都不同意,就是你一意孤行,你说老一辈的人还能害你不成?
现在怎么样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找男人还是要找踏实的……”
白姨还要说,桑小雨赶紧打住她说:
“白姨,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关心我,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信任,尽快把钱还上了。”
“你怎么这么不想提你的丈夫?这些事都应该是他的责任,如果他跑了,这么久都和你没有联系,你就应该跑到他家去,让他们家把债背过去。
小雨,我不是说你,你这人就是太软弱了,你怕他们家干什么?实在不行就去打官司,准保一个赢。
这事要是出在我身上,我天天上他家吃要他家穿,不给都不行,你们说我说的在理不在?”
有几个人随声附和。
白姨来劲了,还想说什么,她可下有了机会,但桑小雨不给她说话的份了,说自己还没下班,还要着急赶回去,大家也都散了吧。
这个白姨就是个领头闹事的,桑小雨想,赚到一千后必须还她,堵住她的嘴。
她们总算被安抚了下来。
那个拿着三百五的王婶说自己还将就,把钱先还给需要的人吧。
桑小雨拉着她的手说:“王婶,既然都给了你,你就拿着吧,所有人的欠条我都留着,我要留一辈子。”
桑小雨说了一些感恩戴德的话:
“我欠的不光是你们的钱,更是你们的情义,你们救了我的难,也救了我的命,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们的钱就瞎不了。”
白姨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就带头领着大家走了。
桑小雨望着这些人的背景,心里一阵感慨,突然就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的观点,他说女孩儿是水做的骨肉见了就清明,而女人则不同了。
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桑小雨觉得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身上的优雅气质慢慢消耗殆尽,有些人则是荡然无存。
比如母亲,比如如今的自己,她现在真的不敢照镜子,一是觉得面容上的改变,最重要的是她从变化的面相中看到了自己步步为营的沧桑。
母亲冲着这些人的背影,生气地骂道:“不就是欠了点钱吗?怎么,还想骂我八辈祖宗!你没看刚才你没回来的时候呢,想要吃了我。”
母亲此时摆出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天王老子也不怕的样子。
桑小雨知道母亲是虚张声势,于是温和地说:
“妈,别这么想,我们是欠她们的,她们现在急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该骂的是我。”
桑小雨还知道她们最感兴趣的是想问她对丈夫的看法,桑小雨完全不给这些人发问的机会,程伟泽是自己心里的一块病,拿出来都要疼上半天。
母亲也一样,一般以欠钱的话题开始,以骂程伟泽做结束语。
“都是你那不争气的男人做下的这些好事。”母亲果然开始报怨程伟泽了。
桑小雨双目紧闭,她实在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仿佛只要听到程伟泽三个字,那个已然走远的厄运突然又打了一个回头,呲牙咧嘴地回到她面前。
母亲有些害怕,终于住了嘴。
屋子里刚才还异常喧闹,现在静若禅房。
从始至终,桑小雨从来没有责怪过这些人,除了对母亲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自责。
如果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她未必也能做得磊落。
借了钱,当然有理由有怨气。人们对富贵的趋近,对贫寒的躲避,这就是现实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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