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年,十一月十五。
北平城,安定门。
断了线的残阳照拂在北长城的条石,狼烟台沉寂许久,堀室里本该从云梦泽运来点燃狼烟的青沙湿木却堆了不少羊肉与黄黍米。
长城之上,一队镇北军的骑兵纵马而过,肩头的银甲甲镌刻飞虎纹路,箭囊里数支羽箭随风飒飒响,肃穆和萧瑟在年轻百长平静的眼神中消散……
三月的北漠战争镇压兀良哈叛军后,大漠安稳了不少。
往北的官道,大漠如同女人的衣角蔓延而来又戛然而止,十几峰骆驼牵引的雕花香车从柔软黄沙踏在坚实土地,厚厚的脚掌立即轻快不少。
驼铃声晕开,官道上其他散落的商客回头观望。
这是一批从遥远波罗的海长途跋涉而来的粟特胡商,为首的那人戴着黑尖毡帽,帽檐拉的很低,双翻领蓝色短袍衣襟大开,晚秋的热浪从来不被蜿蜒的长城隔绝。
咚!咚咚……
安定门下敲响了互市鼓,临时搭建起的市署帐篷高高挂起一面开明兽旗。
商队看到旗子挂出立即有了喧闹,伙计们将慵懒的骆驼赶将起来,卸下的布匹货箱板正排好,他们都想早些进城抢占位置不错的货栈,各式各样的异国口音带着浓浓的膻味让市署的老吏大皱眉头。
七日后是庆寿寺大做水陆道场的日子,届时天子亲临,他们是今日最后一批在法会前抵挡北平城的胡商驼队。
红日西斜,胡商们的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陪着小心将手中的通关文牒递了过来。
市署的署吏面无表情接过,手下人快速清点堆成山的货物,大多是余味未尽的羊毛毡毯和蓬松的皮货,硕大的木箱里装满甘草与茴香。
天气渐冷,胡商带来的皮货与毡毯是京城达官贵人不可或缺的紧俏货。
随着一队队胡商进城,老吏的目光落在最后的那批粟特胡商身上。
黑尖毡帽似乎并不着急,他正往嘴里塞入一卷薄荷叶,这倒是行车提神的好东西。
见老吏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黑尖毡帽这才走上前来将过所双手奉上。
老吏接过看了一眼,眉毛拱成一条丘壑。
其实过所并无半分差错,申请者叫许平安,大明人,这次来到北平城一共带了十三峰峰骆驼和十个伴当,携带的货物则是波斯的香料与药材,过往关津都有守官的勘过签押。
问题不在过所,而是货物。
老吏做这行大半辈子,一双眼早就犀利如鹰隼,十一个人不远万里来到北平却只带了这么点货物,只怕都盖不住过往的开销,天下哪有这么愚蠢的商人?
老吏皱起眉头围着驼队走了一圈,只有两峰骆驼挂着几个货箱,从毛绳的磨损情况不难看出这是入城前刚刚挂上的。剩下的骆驼则是悠闲的拉着雕花香车,从地上浅浅的车辙印来看,车上必然没有拉着大宗的货物。
老吏不动声色目光扫过商队的其他伴当,紧腿裤,尖头鞋。
从过所上看这些都是粟特人,他们各自站在骆驼边上,眼神却是放的很低,右手习惯性按在腰间,显然是一种习惯到骨子里的警戒状态。
“这些绝对不是商人。”
老吏心中暗自做了判断,提起笔来,打算在过所上写下一个未字,这表示商队身份存疑,需要到市署做进一步甄别。
笔尚未落下,却被一封文书拦住。
老吏抬头一看,面前那人取下了黑尖毡帽,青年儒雅清秀的脸庞带着笑意,一双眼睛如呼伦湖那样清澈。
“老丈,先看完文书再落笔不迟。”
许平安不卑不亢平静的说道。
老吏略一迟疑接过文书,只是扫了一眼脸色立即凝重起来。
文书的内容不多,只有短短的八个字。
“公差外办,遇之放行。”
真正让老吏心惊的不是文书内容,而是文书下方醒目的官印。
礼部的官印。
“礼部掌管宫中礼乐仪式,平时无需出宫采买,如今这般大费周章,所为何事?难道是……”
老吏只觉得额头渗出一圈细汗,不自觉离商队远了一些,这其中的水太深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心中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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