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家丁目瞪口呆,今日公子发善心,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围流民见状,立即聚拢过来,哭着喊着说自己好几天没吃饭了。
徐景环顾四周,拔出佩刀,指向天空,流民渐渐安静下来,他让两个家丁去食铺买些吃食。
“啊?少爷说什么?”一名家丁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我说,给流民发些吃的,让他们走!”
“少爷,你今天是咋了?”一个龅牙家丁忍不住问。
徐景郑重其事道:“少爷心善,见不得受苦的人!”
说罢,露出一副悲天悯人之状。
两个家丁站着不动。
“去!”
“啊?”龅牙家丁急道,“白花花的银子,散给穷人,造孽啊!”
周围百十个流民跪倒一片。
徐景伸手扶起前面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翻身上马,面朝众人,一脸诚挚道:
“或许有一天,本公子需要你们的帮助,可能那一天不会到来,希望那一天你们也会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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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完兰儿父亲,给附近流民分了些饼子,总共花了一百两银子。
一个时辰后,兰儿在一群流民中间,跪拜哭泣,望着徐公骑马缓缓离去。
此时半个苏州城都轰动起来,都在说徐参议的公子,一夜之间就变傻了,把白花花的银子散给穷人!
等更多流民涌到沿河街道乞讨时,徐景一行已经到了城北的杏花楼。
“公子好久不来,快里面请,黛钗姑娘昨日还在念叨呢·····”
身材丰腴的老鸨迎出来,一见到徐景,就像见到财神爷一般,竟然笑的合不拢嘴。
“黛钗?”见老鸨这模样,估摸那黛钗也好不到哪儿去。
来福一把推开老鸨,问道:“卖药的呢?!”
老鸨满脸堆笑:“谁?”
“卖药的!姓康,前几日还在这儿!”
老鸨撇撇嘴:“福爷说笑了,杏花楼每日来往这么多男人,如何都能记得名字?”
说话之间,杏花楼很快围了群帮闲打行,目测有二三十人,徐景后悔没带火器,看来这苏州府治安,确实让人揪心。
来福恶狠狠望向围上来的打行,怒目吼道:“我家少爷在这里卖药被骗,老子今天带人来讨个公道!谁敢乱动!”
一左一右上来两个蝲唬,也不说话,抡起木棒就朝来福砸去。
来福举起戚家刀格挡,修长的刀身搭配他五短身材,格外突兀,不过招式一板一眼,颇有杀气。
电光火石之间,战斗已经结束。
两个蝲唬被打翻在地,捂住肚子嚎叫。
剩余打行撸起袖子,正要上前,这时,却听一个洪亮声音道:
“吴福,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现在公门,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不愁,就不顾老兄弟们死活了?姑苏城买卖,向来都是买定离手,你们买了便认栽,道理是这个道理。今日若要动武,也未必怕了你,别以为你仗着徐家撑腰,就敢胡作非为!咱们三街六市也不是吃素的,今日这人我若交出去,以后这街面上,谁还和我姓唐的混!”
周围打行纷纷跟着起哄,杏花楼前人越来越多。
徐景一脚踹开挡在前面的蝲唬,在两个家丁护卫下,来到人群前面。
来福正和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对峙,大汉身后站了一群打行青皮,都是些浮浪少年,头戴花花绿绿小帽,一看就不是良家子弟。
来福身后就徐景和两个家丁,却是一点不怕,昂首挺胸和对面对峙。
苏州府打行原本就格外猖獗,嘉靖三十八年,在苏州竟然发生了发行地痞无赖聚众围攻巡抚行辕(注释2)。事传京师,世宗皇帝大怒,派兵围捕凶手,杀恶少百余人,此风稍息。
眼见得来福就要落下风,这位忠奴连忙道:“公子,快走!”
那姓唐的大汉见状,哈哈大笑:“吴福,咱们当年可是一起打倭寇的兄弟,过命的交情,我唐振山不是杀兄弟的人!同样,康先生我也不会交出去的,今日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咱们各不相扰····”
他话还没落音,人群已经陆续开始散去。
忽然,只听前面有人喊道:“谁说就这么算了!姓唐的,仗着人多,就敢欺压官府?岂不知邪不压正!”
众人回头望去,喊话的是个年轻贵公子,二十岁上下,器宇轩昂,那公子将来福推到身后,径直朝唐振山走去。
打行中也有认识的,低声告诉别人,这是徐参议家的公子,人称徐阎罗,乃是苏州一霸。
唐振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犹豫片刻,还是对徐景拱可拱手:
“徐公子,我与吴福已商量妥当,不知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徐景看都不看唐振山一眼,径直走到一众打行蝲唬身前,人群外围的蝲唬竟然不自觉后退一步。
虽是一人,徐公子上位者的气势一点不减,昂首挺胸道:
“唐振山!不是我要怎的!是大明要怎的!《大明律》载有明文,以蛊毒杀人,斩首弃市,夷三族,以蛊毒毒自家人,则被毒者及不知情者无罪。告获举报者,赏银三十两!”
他故意抖了抖头上的东坡巾,暗示完自己有功名在身,一把揪住比自己高一头的唐振山,驶出全身气力吼道:
“毒杀官差者,罪加一等!!!”
唐振山被吓了一跳,身子一缩,打了个哆嗦。
徐景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继续道:
“实话给你们说了,那药,不止我一人吃了,我舅,我姑父,或许都有吃,我舅是什么人,我姑父是什么人,诛三族的罪,你们可想清楚了!”
徐公子这一出手就是王炸,先一口咬定那春药是蛊毒。
打行蝲唬顿时炸锅一般,议论纷纷。
“徐公子舅是哪个?”
“你还不知,便是太仓知州!”
“徐公子姑父呢?”
“本县的主簿···”
······
打行蝲唬,说到底只是群乌合之众,平日敲诈百姓,勒索行商,调戏妇女,扎扎火囤,这样的事情做做没什么,可真要他们和官府叫板,没人有这胆子。
十五年前苏州府城那群蝲唬,就是因为不长眼,冲撞巡抚行辕,最后几乎被灭门,杀了一百多人。
这时,有个蝲唬凑到唐振山耳边低语几句,唐振山脸色微变,望向徐景的眼神也有些改变。
徐景环顾四周,见打行气焰被压下去,决定给对方一个台阶,于是转口道:
“既然尔等愿意揭发检举那蛊毒之人,依照《大明律》,本公子便先代我姑父,我舅舅,发放赏银与你们,今日出门带的少,便先给唐大哥了,其余各位的赏银,以后再发!”
说着从身上掏出两锭碎银,塞到唐振山怀里。
唐振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感激不已装作收了,一边低声道:“徐公子今日给了我唐某面子,只求莫要杀那人,以后但有用我打行的地方,水里火里,一句话的事。”
徐景也低声道:“我不杀人,或许有一天,本公子需要你的帮助,可能那一天不会到来,希望那一天你也会帮我。”
一个身穿青袍,头戴瓜拉帽,身材清癯,手里还拎瓶酱油,哼着小曲走到人群前,见唐振山在,主动和他打招呼,唐振山等人扭过头去,像是没看见那人。
徐景指着那人道:
“好啊,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出来打酱油!抓住他!”
注:
1、(明)郑若曾《江南经略》卷二《苏州府·吴城兵辨》,合肥:黄山书社,2017,第128页“打行人人数虽多,好汉几无。”
2、何三畏《云间志略》卷二《名宦·大中丞见海翁公传》,第八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第2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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