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终于动了。它从支架上缓慢地转动身体面向我,安静地凝视了我一会儿。
“你最好还是不要想着海比较好,你不适合。”
鸟的音色是偏冷的男声,想来是最适合此刻的话语的音色,“就你而言。你是那种天生适合投入海面、让咸腥的海水没过口鼻毫不挣扎地溺亡的人。”
我的目光从波澜壮阔的海面转移到身边的鸟笼中,鸟毫不畏惧地和我对视。
我们安静地凝视彼此片刻后,它先开口了。
“该回旅馆了,”它叹息道,“太阳已经接触海平面了。”
出逃的第二日,我来到了一直想来却无法来的城镇,看到了梦里的海。
也许如它所说,溺亡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三日我没有去海边,我在旅馆里睡了一整天。
我醒来时距离第四日零点仅剩下十几分钟。
虽然我并不相信我真的如同手表时间显示的那般睡了二十六个小时。
“我睡了多久?”
我向鸟确认真实的时间。鸟仍然保持着清醒。
它似乎是没有睡眠的什么特殊物种那般,时刻睁着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我的搭话每次都能得到回音。
“你睡了一天了。”
“啊,睡了那么久,是怎么回事。”我站起身,自言自语着,想去洗漱间洗把脸。
“不,”
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出声否决,“你应该庆幸自己还能醒过来。我看到的未来里你在这一刻已经彻底睡去了。”
“啊——不准确啊——”我漱了口,拖长音调回答它。
“你的存在真的让天然雀一族非常挫败。”
鸟在支架上收起一只脚,单脚保持平衡站立着,“为什么会醒来呢?”
“大概是因为做噩梦了吧?”
我对着镜子将头发梳拢在掌心中,心不在焉地回答,“听你的语气似乎对我醒来这件事有诸多不满?”
“毕竟是事关名声的事,”鸟歪歪头,继续发问,“噩梦?是什么样的噩梦?”
“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噩梦。”
“方便告知内容吗?”
“不方便。”
“好绝情呀。”鸟感慨着,张开翅膀在鸟笼中摇摇晃晃地飞了一圈。
“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我将橡皮筋扎好,对着镜子稍微调整了一下高度。将梳子放在洗手台边上,然后走到窗前。
仍然是午夜的景色,但睡意已经如同花的味道那样消散了,全然没有再昏昏欲睡下去的欲望。
“往下怎么办?”鸟靠在笼子的栏杆上发问。
“等天亮。”
“需要我陪你聊聊天么?”
“不了。”我摇摇头,转身看着仍然靠着栏杆往外看的鸟,第一次对它滋生出了情感来。我将笼子提了过来,放在窗台上。
“看看风景吧。”我向它提议。
“嗯。”鸟应承了一声,转身振动翅膀飞回栏杆上站好。我不再看它,转头去看远处的海。
海。午夜的海尚还是第一次见。
海面上的光在波浪起伏之间层层叠叠地起伏变换着,远处灯塔的光、水面的光和月光互相映衬着,黑色的天幕被照得浅了几分。
穷尽想象的话,可以想象各种各样的水系神奇宝贝在海面下浮浮沉沉,顺着海流的方向和同伴一同游动。
偶尔有被冲散的情况发生,此外便是遭遇天敌——分离、死亡,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同伴而使出全力最后力竭而死。
变迁是恒定的主题。
“喂,”
半晌后鸟忽然开口,“你在哭。”
出逃的第三日我在睡梦中渡过。夜晚时起来和鸟看午夜的海。
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哭了。
第四日我仍然在小镇逗留,但我没有去海边,而是带着鸟在旅馆前的公园中晒了一天的太阳。
几日来阳光最强的一天,就算闭上眼,阳光也会将黑暗打扰得过于浅薄和不稳定。
我被迫睁开眼。
鸟笼被我挂在一旁的健身器材上,鸟同样沐浴在阳光里,一身羽毛都无端地柔和了许多。
公园里还有几个带着犬类神奇宝贝在玩耍的居民。
有飞盘低低掠过鸟笼,然后被追着其奔跑的土狼犬一跃而起稳稳地接住。令人神往的生命力。
“看起来你很喜欢犬类?盯着看了半个小时了。”
可能是阳光过于温暖的缘故,就连总是给我空空荡荡感觉的鸟的嗓音也难得沾染上了些许慵懒平和的人间气息。
“说不准。但很喜欢它们的生命力是真的。”
“为什么不收服一只呢?”
“怎么会——呢。”
我下意识地回答。在最后一个字和句子之间特意留出了很长的空缺。反应过来之后喉咙里只剩下令人恶心作呕的熟悉感。
“怎么不会呢?”鸟锲而不舍地追问着。
“我不喜欢它们的忠诚和粘人。”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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