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那些破事。”孟庆非道,“医务处是最烂的地儿,还得罪人。再给你举个例子,前些年还没集采的时候回扣你知道么?”
“知道。”吉翔点点头。
“我那时候刚来医院,看见一个医生给15岁的女性尾炎患者使用左氧氟沙星。”
“呃……”
不用孟庆非说,吉翔都知道不对。
左氧氟沙星能用在急性尾炎的保守治疗上,但问题是这药的说明书上写的清清楚楚,18岁以下青少年的安全性尚未明确,用于数种幼龄动物时,可致关节病变。
因此不宜用于18岁以下的小儿及青少年。
虽然吉翔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关节病变,但知道不能用就行。
临床的知识浩如烟海,哪怕带着系统外挂吉翔也不可能全知全能。
“关键是那名医生给的药量还是极限量,成人的极限量。”
“!
!”吉翔惊讶。
“随说最后没出事,可我看不惯。”孟庆非鄙夷道,“临床上这类医生不多,却也经常能遇到,平时眼不见心不烦,可去了医务处你说我管还是不管。”
“管,得罪人。当年我还是小医生的时候,没少有人给我下脚拌。”孟庆非叹息,“所以蹉跎了这么多年,都长了半头的白发。可你说要是不管的话,的确不得罪人,可我心里都过不去。”
“医务处还真不是一个好地方。”吉翔摇摇头。
孟庆非的犹豫、感慨只在一瞬间,他随后忽然展颜一笑,“我跟你说这些都没用,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医务处么?”
这问题问的没头没脑。
“小吉,你水平高,这一点我不羡慕,天才多了去了,二十多岁横扫自己所在领域的大牛我也不是没见过,现在的你多少有点模样,但比那些妖孽……说不上差,总觉得你没他们的锐气。”
“我最羡慕的是你的运气。”
吉翔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的数字。
“有本事是一回事,面对无数人的嫉妒要怎么办是另外一回事。社会么,错综复杂,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说着,孟庆非挺了挺胸。
“就像是你孟老师我,从前我也自认为是天才,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天才中的天才。可是呢?协和没留下,出国没轮上,回到省城琢磨着一展拳脚,结果被按在地上磨出火星子。”
“前列腺都磨肥大了,以后分叉变花洒。”吉翔补充道。
“你们干泌尿外科的,都是臭流氓。”孟庆非并不介意,哈哈一笑,鄙夷说道,“学点好。”
“嘿。”
“真是不知道你到底在什么时候得到的白处长的青睐。”孟庆非道,“医务处长,看起来就那么回事,院里面的事情基本说不上话,属于清水衙门,活多事儿杂责任重,没人愿意干。”
“可是医务处长真要帮你的话,会让你在临床走的顺风顺水。再不济别人不敢干的,你敢干,这就是一个天大的便宜。”
说到这里,沉院长抬头直视吉翔的眼睛。
“孟老师,怎么了?”吉翔问道。
“呵呵。”孟庆非笑笑,“沉院长一直把白处长按在医务处,估计今年提副院长也会分管医务处,你知道为什么?”
“该不会是想要在临床主任那刷足够的声望吧,当不当大院长在别的方面,临床主任的意见什么的都不重要啊。”吉翔挠头。
“倒追20年,沉院长是怕白处长犯错,这是其一,你看咱们省城,多少退休的大院长锒铛入狱。其二呢,临床主任的意见的确和能不能当上大院长没关系,但当上了后,有这份履历的话会让以后的工作更好开展。”
“沉院长是有情怀的。”
情怀,这个词说的莫名其妙。
“我刚来的时候,赶上98洪水。那时候部队一支一支往上派,需要医疗队,沉院长说死都要去。”
“哦?”吉翔一愣,没想到当年沉院长还是热血青年。
也是,谁又没年轻过呢,谁又没一腔子热血呢。
“那时候他才三十多岁,是带组教授。”孟庆非道,“老主任劝了很久,沉院长最后自己抽血,写的血书非要上前线。”
“抽血?”
“咬手指写血书,这就特么不是医生该干的事儿。抽20ml血,够你写一篇兰亭序的。”
“哈哈哈。”
“现在看当时可能没什么,但当时谁知道大坝会不会塌。最危险的时候,军车拉满石头一辆一辆往需要的地上开,直接沉下去。”孟庆非缓缓讲述着当年的往事。
“那司机呢?”
“司机挂住挡,车下水之前最后一秒跳下来。能下来,一身伤,或许能活。下不来,就牺牲喽。”
“……”吉翔无语。
“不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沉院长还是有情怀的,还想着医院能好一点。”孟庆非道,“但白处长的目光能落在一名规培医生身上,不能不说你的运气好。”
“至于我,我估计是你总往我这面跑,而且我的资历、水平、心性也都够,白处长想着他往上走之后让我照顾你。”
“这也太繁琐了吧。”
“的确,至少三五年的时间,而且我年纪太大了。唯一的优势,就是你总往我这面跑,咱哥俩算是投脾气。”孟庆非笑吟吟说道,“到时候你别给我添麻烦啊。”
吉翔笑了,他没想到孟庆非被调去医务处竟然还有这种目的。
白处长对自己也算是关心备至,真不知道他图啥。
有患者来,孟庆非掐了烟,两人去处置患者。又忙了一个多小时,一个不到20岁的姑娘弯腰,走路姿势特别古怪,来到诊室。
“医生,我肚子疼。”姑娘小声说道。
光是一句话就能听出来她强忍着疼,身体极其虚弱。
孟庆非站起来,“躺下,我看一眼。”
患者躺在诊床上,孟庆非的手刚碰到她的皮肤,眉头就皱了起来。
“小吉,去拿体温计,要水银的。”
“好。”
吉翔跑出去拿体温计。
孟庆非不信任体温枪,据说是十几年前刚有体温枪的时候测温度测不准,一个患者每次测都是36.5摄氏度,后来用水银体温计测就变成了39.1摄氏度。
哪怕后来体温枪更新换代,准确率大幅提升,孟庆非心里依旧有阴影,遇到重患坚决不肯用体温枪。
吉翔觉得孟庆非有些复古,就像大g一样,主打的就是越野、简单……还有装x。
拿着体温计回到诊室,孟庆非已经查完体。吉翔把体温计递给患者,听到孟庆非问:“多久了?”
“疼大概有一个月左右,发烧半个月。”
“怎么一直不来呢。”孟庆非有些不高兴。
“就是尾炎而已,我们附近诊所的医生给了诊断,也没什么事儿。”患者小声说道。
孟庆非很不高兴,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给患者开了一个右下腹b超以及其他相关检查。
“快去快回。”孟庆非一边和患者说话,一边自己推出个轮椅让患者坐在上面,随后招呼了个陪检跟着患者,并且低声嘱咐陪检要注意的事项。
忙完后,孟庆非才叹了口气,“尾炎,天天都是尾炎。”
“烧了半个月,会不会穿孔了?”
“估计已经化脓穿孔了。”孟庆非道,“几年前,南河那面有个姑娘也是类似情况,后来住icu半个月死了。
媒体的标题触目惊心,文章里还说警察来了好几次,好好的一个女孩就这么没了,很让人惋惜。希望医院能给家属一个说法,让死者安息,让父母得到抚慰。”
“小吉,这事儿很棘手,不过咱是急诊科医生,了不起找胃肠的老总来会诊,把麻烦推给他们。”
话音一顿,孟庆非问道,“现在,假设你是胃肠外科老总,你会怎么做?”
“完善相关检查,确定诊断,和患者家属交流然后做手术。”
“要是术后脓毒血症怎么办。”
“尾炎也死人的啊,现在的医疗条件限制,我也没办法。”吉翔无可奈何的说道。
“可患者、患者家属不认为尾炎会死人。很多人都觉得尾炎就是个小毛病,去诊所点点滴就好了。”
吉翔挠头。
孟庆非微微一笑,“这算是个作业,患者回来前,你告诉我答桉。”
说实话,孟庆非现在和吉翔说的事情已经游离在医疗之外,算不上业务范围内的事情。
然而真的没关系么?
再加上孟庆非抽烟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吉翔心中一动,找了个借口来到值班室,屏气凝神进入系统空间。
和系统npc问好后吉翔说明了自己的疑惑。
系统npc哈哈一笑。
“你只是运气好而已,真正的困难,从来都不在医疗上。”系统npc澹澹说道。
“老师,我想感同身受。”吉翔道。
“从什么角度?”
“最困难的角度。”
“行啊,那你就去看看。”系统npc带着吉翔来到隔壁术间,光影闪烁,吉翔第一时间感受自己右下腹。
只一瞬间,吉翔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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