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芳心中有气,一听这话,立刻大声道,“袁崇焕,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难道是以为我后金国中无人吗?——弓箭手!放箭!”
话音未落,楯车之后立刻跑出了一批弓箭手,朝城上挽弓射箭。
箭镞如雨,飞一般地朝袁崇焕袭来。
祖大寿大喊一声,“保护袁臬台!”
一批家丁立时手持利盾,窜到了袁崇焕面前,就地形成了一堵无坚不摧的“保护墙”,利箭射到了城上,纷纷被盾牌弹落在地。
左辅见状,立刻道,“推滚木!落礌石!”
“啪啪”几声震响,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哀鸣,这是城下的汉人兵丁被砸中的悲戚声。
佟养性朝李永芳责问道,“你这么着急让弓箭手放箭作什么?”
李永芳回吼道,“这袁崇焕变着法儿地骂我们两个是‘累累丧家犬’!”
袁崇焕的声音又在盾牌之后悠悠响起,“李永芳,还是你的学问好,郭光复当年遇到的若是你,肯定不会在万历四十四年于辽东巡抚任上含恨而终。”
佟养性一听,顿时气得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出。
众所周知,当年努尔哈赤为了获取关内的情报,经常买通商人,利用商人进关来获取军情,佟养性因与努尔哈赤有姻亲,便常常入关帮努尔哈赤传递情报。
不料,一次疏忽之下,佟养性在万历四十二年被当时的辽东巡抚郭光复给捉住了,郭光复还从佟养性身上搜出了他和努尔哈赤互通信件的证据,坐实了他奸细的身份。
按照当时的律令,像佟养性这样的奸细,一旦证据属实,一律应按照“通敌卖国”罪处斩。
而郭光复也是一位有野心的大明官员,他为了对付女真人,也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办法,在逮捕了佟养性之后,郭光复灵光乍现,认为既然后金能派人到大明搜集情报,那么大明当然也能派人到后金刺探军情。
于是郭光复立刻上书给朝廷,企图将佟养性策反成为一名为大明效力的双面间谍,他的计划很快被批复,尔后,郭光复亲自走进监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竭力想让佟养性听命于自己。
佟养性假意答应了郭光复的要求,接着,郭光复便释放了佟养性,同时放出消息,说佟养性“越狱潜逃”,音信全无。
万万没想到,佟养性逃回关外之后,立即向努尔哈赤汇报了自己的经历,并发誓永不背叛后金,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他还主动劝降了自己的堂兄佟养真及全族归顺后金。
短短两年之后,郭光复死在了任上,佟养性的间谍身份也至此被全部洗白,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汉奸。
袁崇焕又悠悠笑道,“太史公作《史记》,就单这一页教人不忍卒读。”
李永芳一字一顿地回道,“你说我等都是丧家狗,理应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是袁崇焕,你怎么知道,这明国的官军就代表了‘王道’?”
袁崇焕从盾牌后冒出了个脑袋来,他现在这具身体作这个动作很不容易,必得踮起脚尖,“李永芳,你别嘴硬,说不定你一会儿就得汪汪汪地学着叫唤了!”
李永芳“呸”了一声,心口堵着的那股无名怒火终于被袁崇焕激得烧了起来,“都愣着干什么?给我冲!——”
滚石礌石又从城上接连滚落下来,将先锋汉兵击倒在地,后续部队却仍然一波接着一波,踩着同袍的尸体往前冲去。
祖大寿大喊道,“放箭!快放箭!”
箭簇又从城上射到了城下,一部分金兵藏在楯车之后,躲过了这连绵不断的袭击,几乎已经到达了城墙之下。
左辅朝袁崇焕喊道,“袁臬台!可以开炮了罢?这些人要搭了云梯爬上墙头来跟咱们肉搏,咱们人数上肯定吃亏!”
袁崇焕咬了咬牙,依旧道,“别放炮!别放炮!放铳!三眼铳呢?离这么近,三眼铳总该派上用场了罢?”
一支支三根竹节状单铳联装的短形火铳伸出了墙头,毫不留情地朝意图攀缘而上的先锋汉兵“扑扑”射去。
袁崇焕退后两步,慢慢蹲了下来。
这回的动静没先前得大了,只有铳炮沉闷的开火声,与后金汉兵仰倒时皮肉触地的撞击声。
一个人被砸中击伤时是什么样子?
是像一个熟透了的西瓜一样被开了瓢?
还是跟个破口袋似的从城头倏忽飞下?
他们的表情该是什么样子?
是惊讶,是愤怒?
还是无悲无喜,像是本就知晓自己宿命一般地欣然接受?
袁崇焕蜷起了身子,双臂不由自主地环绕起了自己的肚腹。
徐敷奏发现了袁崇焕的异样,在祖大寿和左辅的大声呼斥中穿过重重人群走了过来,跟着蹲下身去轻声问道,“元素,你没事罢?是不是因为昨晚连夜制作那‘万人敌’,今天早上起来又忙着安抚那朝鲜通事,所以没休息好……”
他一句话尚且没说完,袁崇焕就“呕”地一声吐了出来,将粗粝的地面染上了一层粘腻的黄白。
徐敷奏抚上了袁崇焕的背脊,惊慌而急切地再问道,“元素,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不舒服,要我去城中找大夫吗?”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祖大寿喊了起来,“巴牙喇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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