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梅道,“为何说他‘不似寻常读书人’?”
袁崇焕道,“寻常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无非就是求官求名求利,而这范文程竟然能放着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不要,打定主意就是要留在后金,可见其志不在小。”
“尤其奴酋现在已经屠辽了,辽东从前的读书人有不少都已经逃跑了,这范文程是宁愿当包衣奴才,也不要回到大明当秀才,说明他的最终目标就不是当官。”
“这要我说呢,读书人想当官,倒是循规蹈矩,至多不过是想当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而一个读书人要是连朝廷的官都不想当了,舍了脸面、气节不要,就是要留在蛮夷那里,那这人一定是预谋着要干一桩比当官更了不得的宏图伟业。”
徐敷奏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有些人就是特别无耻,你方才没见这范文程跟在巴牙喇身后耀武扬威的模样吗?他哪里像是有廉耻之心的样子?”
袁崇焕笑道,“因为那是巴牙喇嘛,巴牙喇来了,他逃是肯定没法儿逃了,如果不跟着耀武扬威一下,那他方才向奴酋表忠心的那番话不就白喊了吗?”
徐敷奏问道,“为何这巴牙喇一来,范文程就不能再跑了呢?巴牙喇虽是骑兵,但这范文程的骑术也未尝不精。”
袁崇焕一怔,不禁暗道,没想到这徐敷奏的眼力倒不错。
后世许多人都把范文程片面地认作为一个专门为满清出谋划策的谋士形象,实际上这并不准确。
皇太极登基之后,为了提拔范文程,能名正言顺地给他加封官职,专门送过一些率军打仗的机会给他。
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皇太极破墙入塞的时候,有一路清军是从大安口突入关内,那一路就是范文程披甲上阵,率领枪炮手,斩杀了许多前来围攻的明军。
因此历史上的范文程确实应是精于骑射的,起码他的骑术不会比正宗的八旗军队差到哪里去。
只不过现在努尔哈赤还活着,范文程的军事才能还未有机会能体现出来。
袁崇焕问道,“你怎知他骑术不错?”
徐敷奏道,“我方才见这范文程在城下叫阵,他骑在马上,竟能双手脱离缰绳,单以双腿控马,说明此人骑术精湛,倘或他能配备长矛,以双手控枪,刺骑冲锋,则未必走脱不得。”
左辅饶有兴致地问道,“他若能持有长矛,又该如何冲锋,才能走脱?”
徐敷奏笑道,“戚少保在《练兵实纪》里面写了嘛,先刺马,再戳人,第一下先正面冲锋,刺向敌方骑兵的马眼,尔后再迅速拔枪,冲到侧面,往敌军的人脸上戳第二下。”
“这范文程能双手控枪,这两下只要戳刺迅速,就能杀那巴牙喇一个措手不及,一旦巴牙喇来不及还手,他就能趁此机会迅速逃脱。”
朱梅笑问道,“假设这范文程有这本事,那你觉得,这一套动作下来,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能成功攻击几个人呢?”
徐敷奏一愣,犹豫了片刻,方道,“大约一两个人罢……不过在战场上,冲阵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只要能引起混乱,扰乱阵型,使敌军短时间内无法互相配合,不就能各个击破,突出重围了吗?”
左辅摇头道,“倘或是普通骑兵,或许倒行得通,可是这八旗巴牙喇的组织配合已然相当完善,几乎不会受这种突发袭击的影响。”
“假设这范文程在方才突然发难,阵中之人也不会因此而乱了阵脚,反而其余之人会一拥而上,即刻将那范文程制服在地。”
徐敷奏问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朱梅答道,“纪律,奴酋杀起人来心狠手辣,每逢临战,奴酋则在每队的巴牙喇中都设一押队,押队者配有朱箭,如遇在战阵中胡乱喧哗、独进独退者,押队之巴牙喇即能以朱箭射之。”
“每一仗打完之后,八旗便要一一查检,倘或某一人背上留下了朱箭射过的痕迹,则不问轻重,即刻斩之。”
“故而金军作战,一向令行禁止,只进不退,因为如果前进,则尚有生还的希望,但凡临阵退缩,则只有死路一条。”
徐敷奏想了想,又道,“可是这后金八旗,皆由原来辽东女真诸部的女真人组成,许多人本来就来自于同一部落中的同一氏族。”
“倘或在作战之时,来自同一部落同一氏族的旗人集体临阵脱逃,难道这奴酋还能把整整一个部落的女真人都杀了不成?”
左辅笑道,“这就是奴酋的狡猾之处,八旗在建立之初,虽然会对来自同一部族的女真氏族有所倾向,但并不会将同一家族的子弟完全归并到一个旗里,而是尽量分开整编。”
“譬如后金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他出自瓜尔佳氏一族,隶属于镶黄旗,而他的次子纳海却属于正黄旗,七弟朗格属于镶白旗,同族的扎鼐属于正白旗,同族的丹布属于正蓝旗。”
“如此一来,来自于不同部族的女真旗人便被奴酋组织了起来,建立起了对整个后金的忠诚,同时又避免了除爱新觉罗氏外的其他女真家族在某支旗军中影响力过度膨胀的问题,因此某个牛录倚仗氏族集体临阵脱逃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徐敷奏又问道,“那要是那个负责押队的巴牙喇本人临阵脱逃了,其他人不就一哄而散了吗?”
朱梅道,“那也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徐敷奏问道,“这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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