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也笑了起来,笑声中有间隔了四百年的志在必得,“你异想天开!这天下是每一个中国人的天下,谁也无法全然夺走它。”
范文程大笑,“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罢!”
马蹄声又“嘚嘚”地响起来了。
少顷,一队人马扬着轻烟出现在了岳讬与范文程身后。
领头的首先不是人,而是一辆辆双轮推车。
推车上竖着一块厚厚的大木板,木板外包裹着一层牛皮加一层铁皮。
木板极为宽阔,一块木板大约能遮挡二十余人。
袁崇焕知道,这就是明末战争中,后金八旗有名的防御武器,“楯车”。
左辅见了这情形,不禁笑道,“原来这鞑子也会吃一堑长一智。”
袁崇焕问道,“何以见得?”
左辅笑道,“当年浑河之战时,我军刚刚渡河,两岸立营未定,奴酋便命手下携此楯车出战,但有一些红巴牙喇自恃为八旗精锐,见川军尚未摆好阵势,便想借其立阵未稳强行冲击。”
“于是他们在未等到楯车前来的情况下,即刻向川军发起冲杀,不料川军不但配有药弩,且经秦良玉训练的白杆枪密集阵牢不可破。”
“那些红巴牙喇连续向川军冲杀三次,却反而被川军杀伤两三千人,连鞑子那边的参将布刚、游击郎革、石里泰都接连战死,所以他们如今是怕了咱们,莫说野战,就连这样的攻城战都不忘携带楯车。”
袁崇焕默然。
历史上的川军虽然强悍,但是与八旗野战的战损比仍然是以一换一的结果。
浑河血战中,川军虽然杀伤八旗精锐两三千人,但是最后石柱土司三千兵死战不退全军覆没,袁见龙、邓起龙和酉阳土司兵与周世禄所带川兵都纷纷逃散。
这个结局实在是不能说是能够让八旗胆战心惊,顶多事后吸取一些教训罢了。
不过袁崇焕没有把这些想法宣之于口。
毕竟大敌当前,左辅的说法虽不严谨,但起码能够稍稍提振一下士气。
楯车咕噜咕噜地推到了岳讬身旁,范文程支起身来,将手中的佩刀又插回了岳讬腰间的刀鞘。
这时的范文程在金军眼里的形象是无比忠诚的,范文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知道他这个“忠心护主”的形象很快就要传遍全军了。
因为八旗巴牙喇的精锐骑兵大多来自于辽东女真中最显赫的氏族,也是努尔哈赤和八旗旗主们最亲密的战友。
袁崇焕正在细细观察这一队人马的组合。
后世人总以为八旗以骑射定天下,这实际上是对努尔哈赤军事战术的一种误解。
骑兵虽然是战争的主角,但是八旗作战的精髓在于骑兵步兵相互配合,协同作战。
就譬如现在而言,在前推着楯车的,是身穿坚实护甲,手持长矛大刀的长甲重装步兵。
其后,则是身穿轻便甲衣,手持弓箭,时刻准备攻击的短甲军。
跟在最后的,才是重铠武装,伺机而动的骑兵。
这是八旗最典型的野战配置。
即用拥有较强防御枪弹能力的楯车和重装步兵抵御明军的弓矢枪弹,让己方弓箭手和肉搏步兵、骑兵得以接近到可以发弓矢的距离。
尔后殿后的精锐骑兵再从层层防御的掩护中冲出,冲入明军阵中将明军击败。
朱梅见到范文程跟着前来支援的部队把岳讬给抬走了,立刻就道,“好了,这巴牙喇一出现,范文程是再也没有归明的希望了,袁臬台,看来你的一番苦心,这范文程怕是不愿领受啊。”
事实上,范文程的离去并没有让袁崇焕感到灰心丧气。
相反,他的内心反而还有一点儿振奋。
原来满清确实是有它的魅力在的,它自身就能吸引一批范文程这样的人。
这说明大明还不是很差嘛,还没有到人人都迫于生存压力而不得不投降另一个黑暗残暴的落后政权的地步嘛。
袁崇焕是用现代人的思维去思考这个问题的,他觉得“降清”和“润清”在性质上是不一样的。
“润清”就好比中国富豪到套现到国外买别墅和游艇,总得来说也并不是在大明过不下去了,而是更认同满清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
而“降清”就好比什么呢,就好比苏联崩溃之后,苏联知识分子不得不到国外用体力劳动讨生活,到了那个地步,大明就彻底维持不下去了。
以范文程方才的表现来看,他显然属于“润清”。
或许他一开始是通过“降清”的方式进入后金的,但是他现在已经活成了“润清”的模样。
就好比现代社会中移民后的“高华”,他已经对满清产生认同感了,产生了一种“一问就不好,一劝就不回”的纠结感情。
按照现代社会的经验而言,如果要让范文程这样的人归明,一般有两种方法。
要么是彻底把后金这个政权彻底剿灭,要么呢,就是把大明改造成一个更加有魅力且具有吸引力的国家。
这两条途径都与袁崇焕的改革目标不谋而合,所以袁崇焕对范文程不珍惜他给的归明机会这件事并不怎么生气。
毕竟自古以来都有皈依者狂热,二鬼子总是比鬼子更可恨嘛。
袁崇焕看着范文程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微笑道,“他不是不知道我的苦心,他是当定了奴才,他以为他当奴才当得好了,就总有办法变成主子,呵!——想要折服像范文程这样的聪明人,就必得让他心服口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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