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梅眺望远方,赞同了袁崇焕的看法,“没错,现下金军连营一望无际,他们若到得城下,我方守军一旦出城,则必然不可敌,因而我等理应据城固守,万万不可理会此人的叫骂挑唆。”
徐敷奏道,“那他也骂得太难听了,若不理他,就让他一直在城下辱骂袁臬台不成?”
袁崇焕虽然没觉得范文程是在骂自己,但是也很感激徐敷奏为他仗义执言,百般维护。
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可以凭着一时冲动。
但是一个男人要为另一个男人当众撒泼打滚,指着鼻子叫骂,却需要扎扎实实的满腔爱意,才能全然撕撸下面子,舍身上前拉头发扯头花。
袁崇焕淡笑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只是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他一个包衣奴才来评判,他骂他的阵,咱们就守咱们的城,若是你实在觉得此人可恶,大不了就给他一枪。”
左辅道,“给一枪也没用,他全副武装又离得这样远,给他一枪也无非是让他的棉甲里多几颗铅弹。”
袁崇焕摆手道,“那就不要浪费火药了,咱们就是不出城,他难道还能这样一直骂下去?这骂人也是要费体力的嘛,一会儿他见骂不出成效,自己就掉头回营了。”
徐敷奏道,“那万一要是……他就这样骂下去了呢?或者他骂一阵歇一阵呢?咱们就由得他这样骂?”
袁崇焕沉吟片刻,道,“我听说这范文程从前是有秀才功名的,不知是否可以招降进城。”
袁崇焕对范文程这个人其实十分好奇。
如果说李永芳、佟养性、宁完我这些人在归顺后金之后确实提升了阶级,那范文程去了后金,却从大明秀才变成了包衣奴才,完全是从一个王朝的既得利益者变成了另一个小部落的奴隶。
尤其现在还在天启年间,辽东原来的许多知识分子不是举家逃命了,就是被努尔哈赤给杀了,在这种情况下,范文程竟然丝毫不受汉人同胞的影响,依然甘之如殆,全心全意地为后金出谋划策,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左辅道,“此人恐怕不会愿意进城。”
袁崇焕问道,“为何?”
左辅答道,“他但凡有一丝一毫重归我大明的念头,方才一见袁臬台您来,便该说明了自己是来为奴酋叫阵的,两军交战对垒,各为其主,倒并非不可理解。”
“可他方才一见了您,二话没说,一开腔就是痛骂,为的就是在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彻彻底底地激怒您,这说明他是一点想回归大明的愿望都没有,他就是来为奴酋进攻宁远打前阵的。”
袁崇焕听罢,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一细想,他这人还真就是这样。”
就在袁崇焕犹豫要不要招降范文程的时候,范文程在徐敷奏的对骂鼓舞下,开了第三篇腔,“我怎么没脸骂你袁崇焕生不出儿子?老子我不但有脸骂你袁崇焕生不出儿子,我还有脸骂那天启小皇帝生不出儿子呢!”
“教我天打雷劈?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歪拉骨接万人的大开门驴子狗臭屁!也不看看那天启小皇帝自个儿是什么德性?天雷该劈也该劈你们这一对君臣!”
“就你们老朱家的那些腌臜事儿谁不知道啊?还以为自个儿是马蹄刀木杓里切菜,水泄不漏啊?夹着你狗扶嘴,嘈远子去罢!”
“一个封疆大吏是往死材私窠子钻,另一个当皇帝的,更了不得啊!那是往自个儿乳母的怀里钻!钻得连亲娘都可以不要了!连阉人都可以认来当奶公啊!”
“下流没刚性的!老子再是龟孙,也不用像你们这等玩意儿似的,专舔阉人的脚趾沟子!孙承宗那老儿是怎么走的?你敢不敢现在就紧着你那烂肠说出来?”
“还尽扭头暴筋瞪着眼地骂老子是奴才?笑掉大牙了!老子再是奴才,也总不必当阉人的奴才!下作黄子!就想天鹅屁吃!”
“你要有功夫骂老子,还不如先治治魏忠贤那个不男不女的苍货儿!别你在这儿逞了威风,回头又忙着去朝那阉人逢迎巴结!”
“你要有本事,还不如直接去讨了天启小皇帝好!反正你们这一对君臣是一丘之貉!别就让那个乳母一人爬了龙床啊!朱元璋要是知道了,那是死了也要气活过来,入了葬也要从坟里爬出来啊!……”
袁崇焕听了,立时暗道了一声“不好”。
他范文程再怎么骂袁崇焕,在性质上都还只是人身攻击,属于两军交战时的正常范畴之内。
而一旦范文程将阵前辱骂的范围扩大到天启皇帝身上了,那就上升到有辱大明国格的级别了。
这时候若是他袁崇焕再不反击,如果有朝一日被添油加醋地传到天启皇帝的耳朵里,那问题就严重了,范文程骂天启皇帝的这些话,就变成都是他袁崇焕“默认”的了。
这一点不单是袁崇焕意识到了,在场的另外三人也意识到了。
朱梅道,“咱们虽然招降不了他,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让他这么骂啊!这么骂成何体统?我大明天子的体面都不要了吗?”
左辅亦道,“这要是给陛下知道了,没的又生出许多事端来,到时候东厂的番子捉不了这包衣奴才,反倒要来捉我们了!”
袁崇焕抿了下唇,沉声道,“不对!这肯定也是奴酋的诡计。”
朱梅问道,“这其中能有何诡计?”
袁崇焕道,“我想起两宋时的一个掌故,据说那宋神宗元丰年间,西夏的梁太后派重兵来攻打保安军顺宁寨,当时顺宁寨兵少势危,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以为顺宁寨必丢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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