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不忍(2 / 2)绣肠织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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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敷奏笑道,“当然不敢来了,他们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又把袁臬台你给惹哭了。”

袁崇焕“哼”了一声,心道,事关一万四千余人的性命,换你你也哭,你跺你也麻。

哭一哭算什么?自古英雄好汉未必不流泪。

何况哪个英雄好汉能有他这般珍视生命?

刚穿越就救下了一万四千余人,这要是换算成浮屠塔,说不定能填满整座五台山,观世音菩萨都没他能救苦救难呢。

徐敷奏又道,“不过我之所以主动来,是因为我觉得近几日你很不对劲。”

他一面这样说,一面用他那一双顾盼神飞的美目在袁崇焕身上扫来扫去,“元素,你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像……你不是从前的你了。”

他的语气像是调笑,语调却很坚定。

袁崇焕任由他打量。

这一刻他的心思是恶狠狠的。

他也不知道这样恶毒的想法怎么会这样迅速而汹涌地浮上他的心头。

他心想,倘或这个徐敷奏看出自己这个穿越者根本不是历史上那个明末英雄袁崇焕了,他干脆就在宁远城彻底封闭城门之后,立刻下令将徐敷奏杖毙。

袁崇焕握紧了手上的走马符牌,现在是战时状态,理由是很好找的,就说这徐敷奏想要临阵脱逃,杖毙他是为了杀鸡儆猴。

这也符合历史上那个袁崇焕一贯的作风。

历史上的袁崇焕确实是一个当机立断,眼里揉不得一颗沙子的火爆脾性。

天启二年,阎鸣泰让袁崇焕清查部队虚冒,袁崇焕查得一名校官虚报宁远城墙登城马道兵额,吞没粮饷,立刻勃然大怒,当众处死了这名校官。

孙承宗得知之后,怒斥袁崇焕未经请示,擅自杀人,袁崇焕便跪在辕门前,向孙承宗一再叩首谢罪。

孙承宗自然是宽恕了他的爱徒,但是也就此埋下了袁崇焕在七年后擅杀毛文龙,以致被崇祯皇帝以“谋款斩帅”治罪而凌迟的祸根。

也就是说,之前袁崇焕得有孙承宗庇护,打死军官也不过被罚跪一场。

而接下来的历史是宁远之战赢了,那么天启皇帝难道还会追究他这样一个功臣在开战前随意打死一个小唱的事吗?

就算这个徐敷奏确实爱袁崇焕,他深爱袁崇焕,他爱惨了袁崇焕,可是这跟他这个穿越者有什么关系呢?

徐敷奏见袁崇焕沉着脸不接话,又自顾自地道,“我想来想去,觉得你是从接到奴酋的劝降信那天开始不对劲的,先是要打发我走,后来又当众号啕大哭……”

袁崇焕还是不开口,他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蓄力。

上辈子他打死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这辈子忽然要他杀伐果断,他必须好好做一番心理建设。

实际上如果抛开现代价值观中的人人平等,袁崇焕这样的封建官僚要去杀徐敷奏,简直可谓是易如反掌。

甚至袁崇焕都不用亲自动手,他只要动动嘴皮子,判徐敷奏一个杖刑,他就能直接等着给徐敷奏收尸了。

毕竟明朝的杖刑是最厉害的,照实了打,几杖下去人就没了。

这个过程既短又快,如果他心硬一些,他的良心都不用遭受什么折磨。

就连收尸也不必他亲自理会,派个小兵把尸体一裹,待金军来攻时,塞上火药往金军那儿一丢,“嘣”地一声炸,直接连骨灰都找不到了。

这时徐敷奏忽然俯下身,将他那一张明星般的俊脸凑到了袁崇焕的鼻尖前,接着用一种似是俏皮又似是牢骚的口吻,几乎脸贴脸地与袁崇焕道,“嗳,你不会是被奴酋在信里的说辞唬着了罢?奴酋在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呀,能不能给我看看呀?”

袁崇焕抬起眼皮,徐敷奏黑亮到过分的瞳仁映出他缩小版的影子。

凑近了才发现,徐敷奏的皮肤简直细腻白皙得不像话,明朝男人能有这样的皮肤简直是怪象,连渤海的海风和辽东的寒冷都没能成功将这样白的皮子成功摧残上一分。

明末的风气多奇怪,这样一个在现代能当明星的英俊美男竟然会爱上他这么一个矮小寑陋的中年人,亡国之兆的寓意大约就在于此。

袁崇焕轻咳一声,他的心理建设已经在片刻之间完成了,他能看到自己心里那个念头是那么清晰。

他知道他这时的最佳方法是先拿劝降信搪塞徐敷奏,然后直接站起身来去找那个传令的铺兵颁布命令,接着在徐敷奏还在读信的时候,利用新鲜出炉的临时军令让人将徐敷奏处斩。

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永除后患。

徐敷奏如果死了,那么毛文龙被“双岛斩帅”的那条历史线就跟着改变了,也不会再有人质疑袁崇焕前后的变化。

没错,孙承宗帐下的那群幕僚,以及满桂和祖大寿那群武将或许也会觉得袁崇焕变了性子,但他们与袁崇焕在平辽抗金这件事上都有不可分割的利益合作,他们是不会质疑袁崇焕究竟是不是“换了一个人”的。

而徐敷奏不一样,他抗金杀鞑子全是因为那个历史上的袁崇焕想抗金杀鞑子。

他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也不是为了要报鞑子屠辽的血海深仇,他的目的太纯粹了,他就是为了纯粹的爱来跟着袁崇焕搅和到明末辽东的这一滩浑水里的。

像徐敷奏这样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就跟努尔哈赤要征服大明的野心一样,是多少利益都无法衡量和收买的。

袁崇焕侧过头,将手上的走马符牌往桌上的劝降信一搁。

“咚”地一声,实心实眼的铁牌发出沉闷的一记响,洪武年间的产品就是这样厚重敦实。

袁崇焕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奴酋写的什么倒是无关紧要,关键是这信纸。”

他一张嘴,心中的一口气顷刻间自己就先松了。

好了,亡国之兆出现了,多邪门呐,话都到嘴边了,怎么一出声就自动改口了呢,这大明不亡真是没天理了。

徐敷奏转过头去看桌面上摊着的劝降信,“这信纸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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