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袁崇焕就去问祖大寿,“复宇,你昨日跟徐敷奏聊的是什么戏啊?”
祖大寿先是一怔,尔后相当坦荡地笑道,“能是什么戏啊?总归是《裙衩婿》罢。”
此时二人站在宁远城一处城门的门口,路面稀烂如泥,川流不息的百姓携老扶幼地从他二人面前走过。
上万只脚踏在泥泞的黑雪上,发出“咕嚓”、“咕嚓”的踩踏声,以及木头辘轳车吱嘎吱嘎的摇晃声。
这是“坚壁清野”的一部分,焚尽城外民居,携守具入城,加强城防,排除隐患。
本来像这种基础工作,袁崇焕和祖大寿是不必亲临现场的。
但是袁崇焕刚刚穿越过来,想亲眼看一看战火中的明末普通老百姓,祖大寿自然再不能单单在官衙里头坐镇。
毕竟在天启六年,明廷“以文制武”的国策依旧是生效的。
祖大寿这时还不能算是个军阀,历史上他的军阀化是从袁崇焕下狱那一刻开始的。
这会儿祖大寿对大明的官场哲学还是服从的,他的上司非要来城门口挨冻,他就不能在官衙里取暖。
袁崇焕这时仔细观察祖大寿的神情,竟然没有发现一丝尴尬,他疑心这是祖大寿在故意讨好自己,就好比现代西方的一些政客为了选票高调支持性少数群体,于是他接着问道,“《裙衩婿》是讲什么的?”
祖大寿笑笑,“讲的是一个男皇后嘛,据说那南朝有一个美男子叫韩子高,侯景之乱后,他与时任吴兴太守的陈文帝相遇,彼此暗生情愫,接着陈文帝登基,因其美貌而令其改服女装,立为男后……大概是这么一个故事,袁臬台要有兴趣,回头我请一个戏班子来把这出戏给演一遍。”
袁崇焕大为震惊,连忙摆手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可是有辱斯文,再说了,太祖皇帝不是早就禁止军中唱戏了吗?”
祖大寿又笑,“算不得有辱斯文罢,这《裙衩婿》是王骥德写的本子,我记得他是王守仁的侄子罢,所谓‘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这出戏也算是格物致知的一大成嘛。”
袁崇焕这下总算见识到了明末的风气有多开放。
这事要放在现代,就大概等于著名的学者教授亲自创作鼓励男人和男人结婚的耽美文学,然后官员们不但没有反感禁止,反而还出资请剧组拍摄成电影巡回播放。
难怪那个徐敷奏能那么理直气壮,原来明末就是这么一个对性少数群体格外宽容的环境。
袁崇焕心想,好了,这记苦了,如果整体环境都厌恶男同,他还能用一个需要避嫌的借口让徐敷奏知趣离开。
没想到现在连这样的借口都没有了。
袁崇焕叹了口气,扯开话题道,“算了,不讲这个了,咳,复宇,我再问你个问题啊,你觉得……让毛文龙来支援宁远的可能性有多大?”
祖大寿想也不想,立时便吐出一个字道,“零。”
袁崇焕心想,没想到关宁军这伙人对毛文龙的评价倒挺一致,“为何?”
祖大寿笑道,“这还用问?看一看邸报上陛下对毛文龙的批示不就知道了吗?”
袁崇焕道,“知道,知道,不就是他又一次请求陛下宽释王化贞吗?”
祖大寿道,“对啊,那毛文龙这个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以陛下平辽的决心而言,是绝对不可能宽释王化贞的,王化贞可是丢了广宁啊!”
“陛下若是赦免了王化贞,有了这样一个先例,往后这辽东的城池再沦陷,陛下要再将那守城不力之人下狱论罪,则必定会有人议论陛下处事不公,偏袒爱臣。”
“陛下怎么会容许自己在朝野间落下这么一个话柄呢?所以陛下是肯定不会赦免王化贞的,毛文龙也知道陛下是不会赦免王化贞的。”
“他这样一再请求,一是用东江镇给王化贞吊命,二则是拿王化贞当他不听话的借口,用一个陛下根本不可能答应的条件跟陛下讨价还价,无论陛下允不允,他都不吃亏么。”
袁崇焕道,“陛下当然不可能宽恕王化贞,同样是丢了广宁,熊廷弼被传首九边了,王化贞如何能被免死?但我就纳了闷了,难道陛下一日不赦王化贞,他毛文龙就一日不跟后金打仗?”
“这跟陛下怄气也该分个场合、有个时限罢?我就不信了,他就不怕他这少爷脾气闹过了头?咱们要真开城投降、把宁锦防线拱手送给奴酋了,我袁崇焕是死到临头,他毛文龙难道就能好到哪里去了吗?”
“倘或宁远城丢了,他就不怕陛下治他一个‘迁延不进’的罪名?他就不怕我袁崇焕临死前咬他一口,让陛下把他从东江镇撤回来?他以为他这样跟陛下讨价还价下去,他就能一直吃不了亏了?辽西走廊要是真丢了,他吃亏的日子可在后头呢!”
“那反过来说,如果他这次能发兵策应,听了陛下的训斥之后作出诚心悔过的姿态,那陛下或许一时高兴,就……没那么想杀王化贞了,王化贞托他的福,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呢。”
“所以我就觉得啊,即使是单单从营救王化贞这个角度来讲,毛文龙没有不配合的动机,他要想救王化贞,最好的办法就是积极抗金,努力拿回广宁失地。”
“广宁如果能回到我大明手中,那么或许还可以作为为王化贞赎罪的一个有效理由,这不比时不时地就用东江镇跟陛下闹一回脾气要好得多了?”
祖大寿道,“你也说了是‘或许’嘛,拿回了广宁,陛下‘或许’会放王化贞,也‘或许’不会放王化贞,这要看陛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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