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眼泪婆娑:“韶儿,你长大了,说得好!”
一般大户人家父母,都希望孩子走仕途,多读书,哪有让人混吃等死的道理。
“新皇继位,朝局乱的很,为官也未必好,你爹开罪张元辅,被罚了半年俸银,前途未卜!你不入仕做官也好!京师不过砂砾场,风大沙大(注1),做到首辅又如何?你看高肃卿(高拱),一着不慎,就被张江陵陷害扳倒,落得树倒猢狲散,前年高拱被赶出京城,几大箱子行李都丢了,仆人也跑了,真是可怜啊,咱徐家可别落得这个下场······”
徐景认真听着,脸上表情渐渐凝重。
高拱于隆庆六年被张居正扳倒,既然说是前面的事情,那么,现在应该就是万历二年。
从万历元年到万历十年,整个大明朝堂,几乎都在张居正控制之下。
张居正此人,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以牙还牙是他的座右铭。
听说自家得罪了张元辅,徐景不由为他这个位面的老爹担心。
“苏州到底是通都大邑,咱家不缺银子!你若不愿结社讲学,便学你爹,去造园子,吟诗作画也行,非要去五脊六兽的争科考作甚?咱徐家不是小户寒门,只要熬过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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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桌备好了饭菜,徐景搀扶母亲,来到拙修庵旁的草屋耕息轩。
耕息轩院外,树有篱屏,草屋窗前挂着斗笠蓑衣,墙角靠着锄头?头,都是崭新的。
徐景的父亲徐延裸(字德业),是嘉靖三十八年进士,于浚县做了两年知县,升为浙江布政司参议,从四品的肥差,掌一省粮储屯田诸事。
这座东庄,便是当年徐延裸花费重金,从苏州富商吴氏手中买来的,据说,当时建成之后,连拥有三座弇山的王世贞都叹服不已。
去年六月,朝廷推行新法,从考成法”开始,“以六科控六部,以内阁控六科”,综核名实,整顿吏治。
大刀阔斧的改革下,那些混日子的官员就不好过了。
各地巡抚巡按,参议佥事忙得鸡飞狗跳。
徐延裸服膺儒学,对张居正这种申商法学的权术很是不满,于是上疏万历皇帝,说新法应当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结果,他被御史弹劾“懈怠新法”,被当做守旧的典型批驳一顿,停了半年俸禄,还要被御史来调查一番。
徐参议想效法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过现在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归隐田园只是奢望了。
“韶儿,这是佃户前日进献的野味。”
一桌子的鹿肉獐肉,山珍海味,徐景有些晕眩。
赵氏颇善饮酒,母子觥筹交错,酒过三巡。
徐景感觉恍如梦中,斟酒的美婢俯身上前,身姿摇曳,若隐若现,徐景有些迷糊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说笑了,奴家是金莲,昨晚还给你暖床的!”
“哦,姓潘的那个金莲吗?”
“正是。”
金莲含情脉脉,身子又凑近一点。
徐公子正要搂住美人小蛮腰,赵氏一个眼神,潘金莲连忙退下。
“都快成亲的人了,还没个正形!整天和丫鬟混一起。”
她边说边给儿子夹菜,唠唠叨叨:
“咱们在家吃山珍海味,不知你爹在浙江吃的什么······张居正简直混账,非要把衙门公文分置三本账簿,府衙,六科,内阁,各要一本,真是折腾死人!”
徐景知道赵氏说的是考成法,听了只是摇头,小皇帝身边的那位张先生,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张居正主政期间,对江南豪绅——也就是像徐家这样的大户——一直采取打压政策。
按照原本历史,要不了多久,徐延裸就会下狱,罪名是“纵容恶奴”。
徐家辛苦经营的东园亭榭池沼,尽被拆毁,最后人亡园毁,死的一个不剩。
“韶儿,御史要来苏州了,头一个就查咱们,你爹过几日回来,他说等你成了亲,他就致仕,来东庄养老,免得在官场争斗。到时把家业都交给你打理。”
不知是因为几杯酒下肚,还是赵氏说要让自己继承家业,一向冷漠的徐景,望着这个捡来的母亲,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暖意。
他起身给赵氏满上酒,郑重其事道:
“母亲不必担忧,有孩儿在,没人敢欺咱们,张居正勾结太监冯保,用诡计赶走高肃卿,如今独揽大权,作威作福,想对付徐家,没那么容易!”
注:
1、明代北京沙尘天气渐趋恶劣,许多在北京居住过得南方文人都有类似记载,如屠隆在《在京与友人书》中曾抱怨说:“燕市带面衣,骑黄马,风起飞尘满衢陌,归来下马,两鼻孔黑如烟突,人、马矢和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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