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舒适的马车中,张宁只觉疲惫正如潮水般涌来,一时竟生出几分恹恹欲睡之感。
然则他知晓这只是身体的一些正常反应。
何况此间也绝不是应当放松之时,遂轻咬舌尖强打精神。
当下摆在他面前有两大难题。
一则是受到部属洪烈的胁迫,不知将要往何方而去。
这种生死安危均被掌于他人之手的滋味自不好受。
二则倘若自己真是那史书上被愤懑镇民所杀的怀荒镇将,那又该如何改变自身的命运?
再者即便自己此番能够安然脱身,事后也必然会因守土不利遭到北魏朝堂的清算。
一念及此张宁忍不住伸手按揉太阳穴。
北魏到底是盘踞北地过百年的庞然大物,纵然大厦将倾也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六镇叛乱初期北魏官军多有绞杀镇压之举,届时自己这镇都大将守土不利落下口实,难免会遭来杀身之祸。
种种问题萦绕在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无序且杂乱。
张宁微微叹息,再度抬起头来正好瞧见角落中正怯生生偷瞧自己的少年。
这少年身材瘦弱,脸颊深陷透出不健康的青色,一身粗麻衣衫破旧的不成模样。
他自称狗儿。
方才就在自己将要上车之时,这狗儿不知从何处窜出,口齿结巴却异常坚定地叫嚷着要随自己一同离去。
张宁打后世而来自然不认识对方,独剩几分天然的亲近,倒是洪烈等人都识得这狗儿。
不过他却颇为不以为意。
或许是眼瞧自家将主乖乖听任摆布,又是大病初醒俨然一介废人,无论如何也与这口吃少年搅不出丝毫风浪来,遂大手一挥令其上了马车。
洪烈也的确不会想到正是这无意之举给了张宁得到更多信息的机会。
眼下张宁盘算着如何开口,结巴少年却是在犹豫半晌后率先道:“老……老爷,您或…或或许不…不不记得了,狗儿…从洛洛洛阳时就跟着您您了。”
张宁闻言先是愕然随即心头升起了浓浓的戒备。
他自问清醒以来不曾露出明显破绽,就连那洪烈与王彬也没瞧出异常,委实不知这其貌不扬的口吃少年是如何看出了自己的虚实。
言多必失乃是古之金玉良言,张宁本不愿追问,但此际车外的哀嚎与喧闹声却是愈发地清晰可闻。
传入耳中直叫人心悸。
张宁知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是不多,再三斟酌后试探着问道:“你能瞧出我…咳,本将…忘了些事?”
狗儿听得这话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笑着昂起脸作答:“在…洛洛洛阳时俺俺俺…便便常在中城听那说…说说书先生讲过离魂症一类的异…异异事……
老老…老爷您坠马醒…醒来后与其描述得一一一…一般无二!”
狗儿神情得意,一副你快赶紧夸夸我的模样,可旋即他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苦着脸缩回脑袋怯生生讨饶:“老…老老爷,狗儿瞧…瞧瞧出了您的秘密……
您您……您不会灭…灭狗儿的口吧!”
口吃少年神情后悔至极,身子不断向后缩去,生怕自家镇将老爷暴起发难。
张宁却更疑惑了几分:“离魂症?或许便是如此……
自清醒后本将的确像是忘了些什么,但你又是如何瞧出的呢?”
离魂症自然就是失忆的古说法,这倒是给了张宁一个解释自己一切不合常理的说法。
听这狗儿与王彬先前的只言片语张宁足可意识到,这副身躯的原主人应当是在一次不幸坠马后呜呼归西了。
随即被自己这来自后世的灵魂白捡了个便宜。
“狗…狗儿自幼口不能言…也也…也不识得字…”口吃少年目光溢出几分暗淡:“平平……平日里全靠瞧人脸色……
方方…方才见老爷您目光与与…与往日不同,便……”
狗儿声音越发低沉,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张宁知晓少年是忆起了昔日的伤心事,也不知为何蓦地生出几分共情,加之对这少年又有几分天生的亲近竟是鬼使神差开口宽慰:“无妨,你既是从洛阳起便跟随于我,来日自有老爷我可供你依违。
只是这狗儿狗儿得呼来唤去实在太过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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