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世的道德观来看,确实悲哀。
尤其北宋建立后理学兴起,忠臣死节被推到了士大夫的道德高地,但薛居正、欧阳修、司马光等人,却只敢骂骂十朝元老冯道,只字不提其他人的事儿。
中原五代短短五十四载,却历五朝十四帝,其中更有七个是靠弑君上位的,这还不算南方的十国,只要不是死于非命的臣子,哪个没跟过好几个皇帝?为何偏偏将冯道钉在耻辱柱上,论私德,论心胸,同时代无人能比。
所以不能犯用前朝的剑,来斩本朝的官这类错误。
大梦初醒时,郭宗谊也曾想过将以赵匡胤为首的义社十兄弟全部杀掉,以绝后患,但经过深思熟虑,他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因为五代之乱,并不在于某些人,固然有人狼子野心,但生逢乱世,哪个大丈夫不想出人头地?
根源所在,还是因为皇权渐微,皇帝的神圣外衣被扒得精光,依靠权威的惯性来驭下成为不可能的事。
兼蕃镇林立,道德崩坏,大势所趋,时局所限,杀了赵匡胤,还会有李匡胤、王匡胤。
郭荣英年早逝,当时那个主少国疑的局面,极为凶险,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内心恐怕都在蠢蠢欲动。
就算主将不想反,手底下的兵也会逼着你反,谁不想做个从龙之臣,搏个一世富贵呢?兵卒裹挟将帅、以下犯上被逼造反的事,五代发生过很多。
赵匡胤后来手握禁军,主少无望,垂涎帝位也是正常,毕竟郭威的皇位就是这么来的。
当时契丹寇边,郭威率兵北征,在澶州被黄袍加身的时候,赵可是亲眼目睹,学会后便在陈桥驿重演了一番。
而陈桥兵变中唯一抵抗的韩通、后来起兵对抗赵匡胤的李重进、李筠又是真的忠于大周吗?恐怕也不尽然。
时势如此,无可奈何。
所以,郭宗谊若破此局,要么想办法让郭荣晚死几年,推行强干弱枝之法,徐徐分化,等政权稳定,自己平稳接班,要么在这剩余的八年里,努力经营自己的声望与势力,嗣位时以力服人。
与众人寒暄了几句,群臣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偌大个厅堂只剩郭荣父子二人。
“大郎可是有急事啊?”郭荣捊着短须,红光满面的问道。
“倒不是什么特别急的事,只想问阿耶要些人手。”郭宗谊笑嘻嘻道,他要进京,不能没有幕僚。
“小事尔!”郭荣大手一挥:“要多少人?”
郭宗谊伸出一根手指头:“最不多超过十人。”
郭荣微微皱眉:“这么点?够吗?”
郭宗谊微微一笑道:“足够,这些都是当作亲信人手,为我办事出主意的。”
“嗯。”郭荣沉吟着,缓缓点头:“你若去了东京,手下是得有些人使唤,只是这些人可不好挑啊,既要身家清白又要机敏能干,还要忠贞不二,你可有什么条件,一一道来,为父帮你选。”
“其实,儿已物色了几人,现皆在澶州,还请阿耶恩准。”郭宗谊直接了当道。
“你说。”郭荣沉声道。
“柴旺、曹翰、王著,还有我那远房表叔,供奉官曹彬。”郭宗谊盯着郭荣,朗声道。
郭荣沉默一阵,徐徐开口道:“柴旺本我家将,你尽管要去,曹翰为我牙军都校,虽有些才干,但心机颇为深沉,你可降得住?王著虽有文名,但嗜酒如命,而那曹彬,是你阿翁送来的,倒有些难办。”
郭宗谊最想要的是曹彬,觉得最麻烦的反而是王著,嗜好上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也只能想法子告诫一番,总不能将他捆起来戒酒。
于是他道:“王著嗜酒,便先提点一番,留在您这儿以观后效,而曹翰虽狡诈,但驭之以下,并不需要了解他是什么人,只要以前程诱之,以手段慑之,以恩赏抚之,臣下自会安分守已,尽心尽力,所以阿耶大可放心。至于表叔那我自去分说,若他同意,想来阿翁也不会怪罪,进京后,我再与阿翁分说便是。”
郭荣听完,咧嘴一笑,赞许道:“好,便依你了。”
郭宗谊喜不自胜,站起身来拱手一礼:“谢父亲!”
“你我父子客气什么,我的迟早不得给你的。”郭荣嗔怒道。
二人又聊了一阵,末了,郭宗谊道:“若还有人选,我选定后禀明阿耶。”
郭荣点头同意,看了看堂外天色,道:“再有个把时辰便午食了,与我一同吃罢?”
郭宗谊却摇摇头:“儿想去寻曹彬,与他一同吃,夕食再陪阿耶吃。”
“也好。”郭荣点头同意,他倒很喜欢儿子说干就干的这股子利索劲,类父。
说完,却见郭宗谊仍未起身,神色扭捏,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心下却琢磨是不是问我要女人,毕竟阳性初成,少年慕艾,倒也寻常。
可惜他自己如今也是鳏夫一个,身边只有些宫女,他也不愿伸手,哪里有女人给他。
“请阿耶给我些银钱。”郭宗谊终于说出了口。伸手要钱这种事,他梦中那一世也不太好意思。
郭荣哈一声笑了,看来是自己想歪了,他道:“自去寻张大监支取,莫要为这些小事来烦我。”
郭宗谊被亲爹这豪阔劲震惊到了,记忆中他总是秉持男孩穷养,如今这么大方,不怕我败家吗,转念一想,这天下如今都是自己家的,兴许银钱便显得不重要了。
暗自骂了一声格局小了,他拜道:“谢阿耶,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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