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看清来人,脸上顿时显出欢喜之色。
“爹!”
这时候,一道身影飞奔而出,来到柴信近前,眉清目秀的脸庞上,挂着无法掩饰的喜悦神情。
这人自然便是杨过。
“过儿。”
柴信笑着拍了拍杨过的肩膀,然后走到段誉跟前。
“怎么,没跟在王姑娘后边当跟屁虫了?”
段誉被他调侃的脸颊有些发烫,挠头道:“大哥何必取笑……”
柴信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棋局之旁,拈起白子,下在棋局之中,对鸠摩智道:“大师一朝开悟,可喜可贺。”
鸠摩智微微一笑,说道:“还要多谢柴大侠指点之恩,否则贫僧仍堕入执着迷障,不可自拔。”
说着,他便下了一枚黑子。
“这是大师自己的缘法,我不过恰逢其会,却是不必称谢。”
柴信说着,又落了一枚白子。
他虽然从不曾刻意钻研棋道,但毕竟活了那么多岁月,平日里获取的知识何其广博?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的棋艺知识,以他的记忆力也足以铭记,多年积累下来,至少对于诸般棋谱的见识,绝对远超这个世界的任何人。
再加上他脑域开发程度远超常人,玩起这种依靠计算的活动,绝对称得上是强项。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无崖子布下的这盘“珍珑”,他看过完整的破解棋谱——而且破解的方式还远不止一种。
众人但见柴信又下了一子,可这一子竟放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
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随时可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
白棋能苦苦挣扎至今,其实全凭于此。
现下他这一子,竟是自己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
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
段誉见状无奈地摇头笑道:“大哥,你虽武功绝顶,可看来在这棋艺一道,却是一窍不通啊!”
周遭其余人等见了,都不禁露出笑意。
不少人并未认出柴信,但也一些人猜了个大概,毕竟柴信近来在江湖上,已然是名声大噪。
但无论有没有认出柴信身份的,此时都在心里暗想:这一手棋实在太臭,只怕他是个半点不会下棋的外行。
“柴大侠,你这一子,可谓是自断生路,此局怕也到此结束了。”
鸠摩智莞尔一笑,竟是不再去取黑子,而是双手合十,向柴信行了一礼,便退到了旁边。
苏星河却突然道:“先师遗命,此局不论何人,均可入局。少侠这一手虽然异想天开,总也是入局的一着。”
他将柴信自己挤死了的一片白棋从棋盘上取了下来,跟着下了一枚黑子。
面对众人或调侃或讥讽的笑意,柴信面色却无比淡然,唇边仍自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随手便又是一子落下。
这一颗白子,却是落在了“平”位三九路。
苏星河几乎不假思索,又是一颗黑棋落下。
柴信依旧从容不迫,再度拾起一颗白子,落在了“平”位二八路。
他此子一落,只听得鸠摩智、苏星河、范百龄、段誉等人,都异口同声地“咦”了一声。
只见周围许多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了钦佩讶异之色,显然这一子落的大是精妙。
尤其是苏星河的脸上,神色既是欢喜赞叹,又是焦躁忧虑,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动,似乎是在苦思冥想。
不一会儿,他终是又落了一枚黑子。
随后,双方数个回合下来,白棋近乎绝境的局势,竟然稍显了几分生机。
待柴信又将一颗白子落在“去”位五六路,当即便吃掉了黑棋三颗子,局势真正开始有了逆转。
周围凡是懂棋之人,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全副精神都牵挂在棋盘之上,生怕呼吸声音大了,都会影响到对弈两人的思绪。
围棋一道中,固然是有“反扑”、“倒脱靴”之法,来死中求活,牺牲掉一些棋子,然后取得胜势。
但是送死者最多也不过数子,决计不存在一口气奉送数十子的道理。
像柴信先前那一手“挤死自己”的下法,着实称得上是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招。
起码在这个世界上,任你是如何神妙超凡的高手,也绝不会想到这一条路上去。
但凡是弈棋者,所思所想,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上去走。
然而正是柴信这神来一笔,却让白棋真正地做到了死中求活,翻转了局势。
这时,棋局中抹去一大块白棋后再下,天地顿时为之一宽,既不必顾念这大块白棋的死活,更不再因而处处掣肘,反而腾挪自如,不至于如以前那般进退维谷了。
鸠摩智、范百龄等棋道高手,但见柴信妙手纷呈,接连吃了两小块黑子,忍不住暗自喝采。
鸠摩智轻声道:“这局棋本来纠缠于得失胜败之中,以致无可破解,柴大侠那一子,却是不挂碍于生死,更不着意于胜败,反而勘破了生死,得到解脱……”
隐隐之间,他竟是再有所悟眸光愈发清明澄澈,回想过往一生,竟是耽于武学,全然将佛家义理抛诸脑后。
如今想来,岂不是一心求“死”,舍本逐末?
“柴大侠如此年轻,竟能悟得这般至理,果真是天生慧根,让人望尘莫及。”
想到这里,鸠摩智望向柴信的眼神当中,不由愈发感激,心中更是生出极为强烈的钦佩之意。
慕容复范百龄凝视棋局,见白棋已占上风,正在逐渐进迫,心中不由暗想:“后续这几步棋,我倒也想得出来。只是万事开头难,便是那第一手怪棋,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的。”
思索至此,他也不由叹息一声,暗赞柴信棋道造诣之高。
柴信还在斩不断落子,眼见黑棋不论如何应对,都要被白棋吃去一大片,但如果黑棋胆敢放开一条生路,那么白棋就此冲出重围,那时自然别有天地,再也不受拘束了。
苏星河坐在石上,凝思半晌,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更是掀起了一抹由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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